到了1995年,“边贸热”退潮退得差不多了,H城不复往日的热闹,换来的货不大卖得动了,李月清也结束了扛大包的生涯,打算歇一歇,再考察考察,在家门口干点啥。
老魏劝她收手:“差不多得了啊,家底儿够厚了,我的工资奖金也足够生活。正好孩子也上学了,你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吗?”
李月清不干:“你要是管不过来,咱可以雇个保姆。我才30出头就在家待着,还不憋疯了呀?”
老魏想想也是,叹了口气,道:“你就是个挨累的命。”
刚歇下来,李月清回老家住了几天,苦口婆心地劝说一直不愿意放弃种地的爹娘跟她进城享福:“那两晌地,丰年也剩不下几个钱,一遇灾年就赔钱,有啥舍不得的?租出去也有固定收入。都快60岁了还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日子,你们让我咋安心?我要是再干点啥肯定也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精力总回来看你们?”
好说歹说,二老总算答应进城了,却嫌城里的房子“不接地气”。李月清马不停蹄地回来,买了一楼的房子、装修,趁热打铁把爹娘接了出来。
李月清一番考察后,决定开一个上点档次的酒店——不光能吃饭,还能边吃饭边唱歌的那种——这是她之前出入境途中听那些南方商人白话过的。H城还没有这种地方,要做就做跟别人不一样的。
正筹备着开饭店的时候,大妹李月华鼻青脸肿地跑来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两口子总干仗,一干仗她就挨打。以前爱面子,她默默忍着,终于忍不了了,来跟大姐哭诉,说不过了,要离婚。
李月清气炸了肺:“我就不知道你咋能窝囊到这份儿上,挨打还能忍着?拼死也得打回去呀!打不赢等他睡觉了拿刀捅!”
老魏赶紧和稀泥:“别出馊主意啊,那是犯罪。”
大妹夫后脚儿来接人,被李月清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骂得妹夫不停告饶:“大姐我再也不敢了,我再动手自己把手剁了,你让她回家吧。”
骂归骂,骂完了,她还得帮着劝和:“好歹还有孩子呢,离婚他又不肯给你孩子,你能舍得下?他真要是能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可李月华铁了心:“他就是拿孩子牵制我呢,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离了!这次我算是想开了,我跟着你干,我要是能在城里站住脚,孩子大了自己就得跑来找我,他傻啊他愿意跟他爹窝在山里?”
既然劝不回去,李月清就让大妹妹跟着自己筹备酒店。大妹夫又来过几次,低声下气地恳求李月华回家,可李月华说什么也不回去——在这儿吃得好穿得好,干点活儿大姐还给她开工资,城里的生活五光十色的,她只后悔没早听大姐的话从农村出来。
“狗改不了吃屎,我傻啊我回去跟你挨打受骂过穷日子?”
扯皮了一段时间,男人见没有回旋余地,也就跟李月华办了离婚手续。
李月清的酒店开起来了,李月华做服务员,比别人都尽心尽力,啥啥都帮着管。李月清开始给她的工资是一月400元(别的服务员才280元),后来酒店生意红火,普通服务员的薪水一点点涨到400块时,李月华拿到手的已经是1000块,比厨师挣得都多——吃住都由大姐供着,连买衣服买化妆品都顺手带着她的,李月华什么钱也不用花。
李月玲每年看病抓药、置办年货的,也要进城两三次。每一次进城,二姐李月华总跟她炫耀如今日子过得多舒心,跟她描述大姐的酒店咋样的日进斗金。李月玲羡慕不已,也活了心思,想出来跟着大姐干。
李月玲举家投奔李月清是在1999年冬天。酒店本不缺人,但李月清觉得小妹好不容易自己想开了,就赶紧给她安排。那时李月清刚刚买了大房子搬进新家,旧房子就让给了小妹一家住,还叮嘱大妹带一带小妹,培训她当服务员,又安排妹夫在后厨打杂。
这次老魏满心不乐意:“你当自己是慈善家呢?”
李月清不以为然:“雇别人也是雇,雇自家人干活儿还能诚心实意,何乐而不为呢?不就占咱个房子吗?你缺那卖房钱呀?”
“行行行,你能乐起来就好。就怕一家人在一起唱大戏,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小弟大学毕业留在北京,不用管他了,能带着爹妈和俩妹妹过上好日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干嘛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