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十三天：古巴上空的“十字军战士”

源济

危机十三天：古巴上空的“十字军战士”

原创 Crazy Ivan 空军之翼 2019-11-24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渊源，岛国古巴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触及美国的敏感神经，而几十年前的导弹危机几乎引发末日浩劫般的第三次世界大战；而在2001年上映的好莱坞电影《危机十三天》（Thirteen Days）就再现了这场冷战期间美苏双方最严重的直接对峙。由凯文·科斯特纳主演的这部影片主要着墨于美国高层处理危机的紧张过程，同时也展示了剑拔弩张的军事活动。其中除了上镜率颇高的 U-2飞机高空监视，还有不太为人所知的对古巴的低空穿越侦察，而出演这一危险角色的就是——

电影《危机十三天》海报

最后的枪手

　　以创办者的名字命名的钱斯·沃特公司（Chance Vought）是在美国成立时间仅次于波音的老牌飞机制造商，二战中叱咤一时的 F4U“海盗”战斗机就是其代表作。不过在进入喷气时代后的上世纪 40 年代末，沃特公司先后研制的第一种喷气式战斗机 F6U 和双垂尾布局的 F7U 结果都不尽人意，似乎一度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直到 1953 年 6 月，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才在超音速舰载战斗机的竞标中以 V-383 方案挤掉其它对手，拿下美国海军的生产订单。

　　这个让沃特公司柳暗花明的机型被正式定名为 F8U“十字军战士”（Crusader），采用单座单发常规布局，带有蜂腰的修长机身，以下颚进气便于在机头安装雷达，动力为一台普拉特·惠特尼 J57-P-4 加力涡轮喷气发动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具有可变安装角的悬臂上单翼，在起飞和着陆时可通过液压自锁作动系统将机翼抬高 7°，从而减小起降速度和机身仰角，使飞行员保持良好的视界。只是这种解决高速飞行和低速操控之间矛盾的另类设计也造成机身相对笨重，势必影响整体性能，因此显得“曲高和寡”，连后来脱胎于 F8U 的 A-7 攻击机也放弃了这种结构。AIM-9A“响尾蛇”空空导弹，在机腹下还有一个收放式的火箭发射巢，内 置32 枚 70 毫米火箭弹。F8U 是最后一种以机炮为主要武器来设计的美制战斗机，因此不论是这种飞机还是它的飞行员都被称作“最后的枪手”。各种型号的 F8U 总产量达到 1,264 架，其中法国也采购了 42 架作为航母舰载机一直服役到 1999 年。

机翼抬高的 RF-8A 正在起飞

　　“十字军战士”的基本武器为进气道两侧的 4 门 20 毫米 MK-1 2机炮，前机身外侧可各挂一枚

　　当时，美国空军在实现超音速化上已经遥遥领先，不甘落后的海军指望 F8U 能抢回一些风头。原型机 XF8U-1 果然不负重托，在 1955 年 3 月 25 日的首飞中就大胆突破了音障，成为第一种实用的超音速舰载机。同年 9 月生产型的 F8U-1 开始出厂，很快就因优异的高速性能引起关注。1956 年 8 月 21 日，F8U-1 以 1,634 公里/小时的公开速度纪录赢得历史悠久的“汤普森”飞行竞赛奖。次年 7 月 16 日，海军陆战队少校约翰·格伦（后来成为首位进入地球轨道的美国宇航员）驾驶“十字军战士”仅用 3 小时 23 分钟就从洛杉矶飞抵纽约，创下了横穿美国大陆的新纪录。

约翰·格伦驾驶 F8U-1P 打破了横穿美国的纪录

舰队之眼

　　鉴于“十字军战士”在试飞中的最高时速可达 1.7 马赫，沃特公司不失时机地推出了 V-392 照相侦察改型方案，也被海军采纳为高速战术侦察平台。与原型机相比，侦察型的 F8U-1P 取消了所有武器，前机身加宽且机腹改平，以便安装航空侦察相机阵列。机身上共设 4 个相机舱，1 号舱位于座舱之下，相机镜头通过凸出机腹的整流罩对飞行航向正前方 45° 范围进行拍摄，也可改装一台 16 毫米电影摄像机。设置在前起落架后的 2 号舱在机身两侧开有拍摄窗口，位置靠后的 3 号和 4 号舱在机身和机腹各开有两个窗口。除了 2 号舱使用一台 CAX-12 型三向相机外，其它各舱可视情况搭配安装 KB-10、KA-40/45/46 等垂直和倾斜相机，以获得尽可能覆盖侦察目标的全景照片。机上还能携带照明闪光弹，用于夜间侦察活动。

拆除武器的 RF-8A 在机腹设有 4 个相机舱

安装在 2 号相机舱中的 CAX-12 型三向相机

　　完成改装的 F8U-1P 在 1956 年 12 月 17 日首次试飞，1957 年 9 月开始上舰服役，共生产 144 架。随着 1962 年美军推行新的编号系统，F8U 和 F8U-1P 相应改称 F-8 和 RF-8A（后来有 73 架升级为 RF-8G）。此时海军的侦察部队经过重新调整，将两支 RF-8A 中队 VFP-62 和 VFP-63 分别配属大西洋和太平洋舰队，海军陆战队也装备 RF-8A 组建了 VMCJ-1/-2/-3 三支侦察中队。由于加大了内部油箱容量，作为“舰队之眼”的 RF-8A 几乎不需空中加油即可完成搜集战术情报的任务，凭借速度优势接近目标，并在敌方防空力量作出反应前全身而退。

临危受命

　　1962 年 10 月中旬，有关古巴正在为可携带核弹头的苏联 SS-4 弹道导弹修建发射基地、直接威胁美国本土的情报陆续送抵白宫，引起美国政府高层的震惊。然而由 U-2 飞机拍摄的高空照片还不能提供足够的细节，有必要通过低空侦察获得更充分的证据，这同时也是直接施加军事压力的一种手段。这项重任就落在以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附近的塞西尔海军航空站为基地的 VFP-62 中队身上，为充实人员还从北卡罗来纳州切里岬基地的 VMCJ-2 中队临时调来 4 名陆战队飞行员，而这也是“十字军战士”自服役以来第一次参与真正的军事行动。

苏联在古巴部署导弹引发核战危机（电影剧照）

　　10 月 23 日，即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对导弹事件发表态度强硬的公开讲话后第二天，代号为“蓝月亮”的侦察行动正式展开。根据 U-2 飞机和古巴当地间谍提供的情报，VFP-62 中队每天两次派出多个 RF-8A 双机编队，对古巴境内的可疑目标进行高速低空侦察。RF-8A 的起飞地点是距离古巴海岸线仅 150 千米的基维斯特海军基地，为躲避敌方雷达的追踪，RF-8A 起初以 100 米左右的高度侵入古巴领空，但因过于接近盐分含量高的海水影响到相机的拍摄质量，飞行员们后来也改为跃升至 300 米高度以 880 千米时速飞越目标上空拍照，再下降到 60 米高度迅速脱离。RF-8A 完成任务后先直接飞抵塞西尔海军航空站卸下胶卷，以便由舰队空中照片实验室以最快速度进行处理并加以判读，再送往五角大楼。而飞机则在接受地面维护后，返回基维斯特基地准备下一次的任务。

RF-8A 双机编队在海军基地整装待发（电影剧照）

　　虽然所谓的“危机十三天”是指 10 月 16 日至 28 日，但 VFP-62 中队的侦察活动一直持续到 11 月 15 日。“蓝月亮”行动开始当天，由中队长威廉·艾克中校率领的 6 架 RF-8A 分别对 3 个目标实施侦察。与电影中的情节不同，艾克中校的座机并未挨着地面射来的子弹，但他确实刚返回基地就被立即召到华盛顿向参谋长联席会议作汇报，甚至没有时间换下被汗水湿透的飞行服，事后他还收到了肯尼迪总统发来的感谢信（巧合的是，在影片中扮演艾克中校的演员正是肯尼迪的外甥）。10 月 25 日，VFP-62 中队的侦察飞行增加到 20 架次，27 日更是达到整个行动中的最高峰——28 架次，此后每天出动的飞机从 4 架次到 12 架次不等。此外，VMCJ-2 中队也派出一支 RF-8A 双机小队驻扎在古巴本岛上的关塔纳摩美军基地，同时参与侦察活动，特别是几次夜间照相任务。

VFP-62 中队长威廉·艾克中校，后来受邀参加了电影的首映式

有惊无险

　　早在往古巴运送弹道导弹之前，苏联就陆续向古巴提供战斗机和防空导弹及相关训练人员。当导弹危机爆发时，古巴空军已经拥有 36 架米格-15和 12 架米格-19 战斗机，为避免遭到美国的空中突袭而分散部署在各地机场。之前的 8 月份，U-2 飞机也早就发现多处正在建设的 SA-2 防空导弹基地，这些无疑都对美军飞机的越境侦察活动构成极大的威胁。事实上，在“蓝月亮”行动期间，古巴的米格机就经常升空试图拦截美军的低空侦察机，但由于缺乏地面雷达的有效追踪和引导，加上古巴领土纵深不大，米格机得不到足够的预警和拦截时间只能无功而返。即使是已投入使用的 SA-2 导弹，对擦着树梢一掠而过的 RF-8A 也是无计可施。

在古巴上空超低空飞行的 RF-8A 双机编队，照片是僚机拍摄的

　　相对而言，散布在目标区域的高射炮和轻武器更能对低空飞机造成直接伤害。10 月 27 日是 VFP-62 中队出动最频繁的一天，有 6 架 RF-8A 在执行下午的侦察任务时，其中两架因机械故障被迫提前退出。其余飞机分头飞往位于古巴圣·克里斯托堡和萨瓜·拉格兰德的预定目标，遭到了地面防空武器的射击。一架 RF-8A 被 37 毫米炮弹击中，所幸并无大碍仍能飞回基地。而美国空军的同行可没那么走运了，就在同一天，一架 U-2 在古巴上空被 SA-2 导弹击落，丧生的飞行员正是最先发现导弹部署迹象的鲁道夫·安德森少校（影片中 U-2 能象战斗机那样作出规避机动显然是好莱坞的夸张手法）。为了查明致命的防空导弹基地，军方高层要求从关塔纳摩起飞的 RF-8A 爬升到 10,000 米高度实施侦察，这等于是让擅长低空突防的“十字军战士”暴露在 SA-2 导弹的有效射程之内，况且 10,000 米也并非机上相机的最佳工作高度。然而飞行员的反对意见像是落入了聋子的耳朵，好在这次任务只是一趟有惊无险的短途旅行。

VFP-62 在侦察任务中拍到的古巴导弹基地照片

　　尽管面临的压力和危险都不小，美国的“枪手”们也没忘了保持幽默感——在 RF-8A 的 1 号相机舱整流罩前写上“笑一笑，你就在相机镜头前”的字句。每完成一次侦察任务，他们还会在机身上喷涂一只死鸡标志，这一戏谑之举来源于有关 1960 年卡斯特罗访问纽约时，要求当面杀鸡烹饪以防有人下毒的一段逸事。即使是在危机尚未结束的 11 月 10 日，临时派到 VFP-62 中队里的两位陆战队飞行员还抽空驾驶着带有死鸡标志的 RF-8A，参加了美国海军陆战队成立 187 周年的纪念活动，以显示他们的最新战绩。

艾克中校的 GA910 号 RF-8A 座机侧视图

艾克和哈德森之间就是死鸡标志

功成身未退

　　令核大战一触即发的古巴导弹危机最终以 10 月 28 日赫鲁晓夫迫于压力宣布从古巴撤出全部弹道导弹而进入尾声。从危机升温之时侦察导弹基地的分布，到局势缓和之后监察导弹的拆除和运出，RF-8A 拍下了超过 16 万张航空照片，为五角大楼和白宫对形势作出分析和决策提供了相当重要而精确的情报（有的照片还向外界作了公开），并且自身无一损失。由于贡献突出，VFP-62 中队获得了“海军集体嘉奖”的荣誉，这是此项奖励第一次在和平时期授出，12 名海军飞行员还各被授予“杰出飞行十字勋章”。11 月 26 日，肯尼迪总统前往基维斯特海军基地，亲自为 VFP-62 中队颁奖。在杰克逊维尔海军航空站举行的另一个仪式上，大西洋舰队司令罗伯特·邓尼逊海军上将也向参与同一行动的那 4 名海军陆战队飞行员颁发了“杰出飞行十字勋章”。

肯尼迪总统亲自向 VFP-62 中队颁奖

　　值得一提的是，同时深入古巴低空侦察的还有美国空军的 RF-101A 战术照相侦察机。该机是由麦克唐纳公司研制的 F-101A“巫毒”超音速战斗机发展而来，以其速度快、载荷大被美国空军对外宣扬为洞察敌手的一大利器，还曾被著名的《生活》杂志专门报道过。从 10 月 23 日至 11 月 15 日，RF-8A 和 RF-101A 共执行了 158 次侦察任务，海空军之间就不免有些暗中较劲。实际上，当时空军还没来得及为 RF-101A 准备好在实战条件下性能可靠的照相器材，不得不找到制造商芝加哥航空工业公司要求购买 RF-8A 上使用的 KA-45 相机部件，但得到的答复却是现有的成品都被海军包下了。直到空军参谋长寇蒂斯·李梅上将直接插手此事，才硬是从海军的订货合同里给空军分到了一杯羹。据艾尔中校回忆，身为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的李梅上将对海军航空兵“抢功”颇不以为然，后来甚至不愿在海军的颁奖仪式上露面。

　　美国空军第 363 战术侦察联队的 RF-101A 在接受设备改装完毕后，被派驻到佛罗里达州坦帕的麦克迪尔空军基地待命。与海军 RF-8A 的表现相比，RF-101A 因照相系统的调试问题，在“蓝月亮”行动最重要的头几天里几乎是在袖手旁观。不过在后来的阶段中，RF-101A 还是完成了不少重要任务，第 363 战术侦察联队因此获得了“总统集体嘉奖”，队中 15 名飞行员也被授予“杰出飞行十字勋章”。没过多久，“十字军战士” 和“巫毒”这对“冤家”在越南又有机会同场竞技，但危机四伏的东南亚丛林上空可没有幸运女神的眷顾，它们都遭受到不小的损失，而这已是后话了。

RF-8A 在越南战场上屡遭厄运

RF-8A 基本性能参数

机长：16.8m
机高：4.8m
翼展：10.9m
起飞重量：12,620kg
最高时速：1,732km
爬升率：1,540m/s
升限：16,764m
航程：2,100km

附：电影《危机十三天》中的部分不实之处

　　－出场的“十字军战士”其实是后来转售给菲律宾的 F-8P，当时已全部退役不敷使用，靠电脑特技才重返蓝天。
－进入戒备状态的美国导弹上标着“宇宙神”（Atlas），实际上是“大力神”（Titan）洲际导弹。
－B-52 轰炸机上携带着 AGM-48 空地导弹，但这一导弹项目在 1962 年底被取消，并未进入实用阶段。
－运送人员物资的 CH-46 双旋翼直升机直到 1964 年才开始服役。
－片中出现的 F-5 战斗机并非美国使用的主力机种，而且是在 1963 年 10 月才正式装备。
－古巴导弹基地配备了防空导弹移动发射架，事实上当时古巴只有固定发射的 SA-2。
－执行封锁任务的美国军舰用雷达探测到水面舰船和水下潜艇，而能发现潜艇的应该是声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