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上等人的跑马地,天气一样炎热。
梁舜燕坐在树荫下的木椅,态度优雅,电车叮叮的从黄泥涌道经过,搭客都不禁侧着头看,由零度开始至一百八十度终止。
温度着实太高,梁舜燕也不禁拿出纸巾印印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啊摄影大师,拣相时唔好拣咁多皱纹咯,不过都好难拣,根本就咁多皱纹。”
梁舜燕笑。
由一九五七年加入丽的呼声,再过一年,四十年了,食盐多过食米,行桥多过行路,说话当然进退有据,不令人感到压迫也令自己尴尬。
原来,上等人的餐厅,的确好吃。
七成熟,不太韧也不太嫩的牛扒,皮脆肉猾的鲈鱼,精致的冰冻柠檬茶和找不到形容词唯有说好吃的芝士蛋糕加朱古力皮薄雪糕。
穿燕尾服侍应拿来了芥辣,准备加点在牛扒上。
“芥辣是不是英国的?”梁舜燕问。
侍应点头。
果然,活多一天学多一点。
原来,急汁不单李派林,茄汁只止是地们,忌廉鸡汤不一定是金宝。原来,芥辣也有英国不英国。
毕竟是上等人。
婚姻大事
我十七岁就结婚,夹夹埋埋都四十几岁。你在这里可以数到我现在多少岁了。你好聪明,有些人问得好直接嘛。
十四岁我便做话剧,做亲都是主角,那时,他是男主角。
他长得很高大,我们拍拖时,我一定要担高头和他说话,现在很好,我和他,一样高。
你们这些年轻人,常常以为五六十年代的人很老土,盲婚哑嫁,其实不知几开明几摩登。我和我先生是自由恋爱的。
早是早了点,但都过了四十几年,再过几年便银婚了,很难得,对不对?
四十几年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大家互相尊重互相关照。其实,最重要是互相谅解。一个人,一定要做到老学到老。
以前,别人问我为何可以维系这么久,我只会说互相尊重互相关心爱护最重要,而谅解是我最近听到朋友说的,我即时想,这句话才真是最要紧的。
可能,我是个大情大性的人,有些事可能会令我好嬲,但过一陈便忘记了。我和我先生拍拖时,他和我说:有些女人结了婚便不顾身世,一个人,最紧要整整齐齐。
这句话,几十年都在我脑里,的确,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他说的话,我现在都记住了。
他教晓了我很多很多,一直以来都支持我,所以,到现在一定要对他说一声:多谢。
他年纪大我许多,是个好好先生。年轻时,不知风魔多少女性,现在不过年纪大了,戒了烟,多了个肚腩。
衣食在碗底
啊李生,我不是个挑剔的人,讲说话也不刻薄,只是有点洁癖;还有我不是那么上等,我出身只是小康之家。
我自己有四兄弟姐妹,可能父母家教严,所以从小到大,在性格生活待人接物上,可能可以叫做上等人,不会看不起人。
其实都不过是这些,我想你母亲也教过你,吃饭不要飞像过河,不要由底抄到上面,抬面要干净,食不要习习声,我妈妈说,衣食在碗底,所以现在吃饭盒,都会把整盒饭吃完,一粒不剩,情愿吃慢一点也要吃完。
一个人,最重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把工作当做享受,像打麻将一样。
我常常放幕后的工作人员讲:不要对我儿子说我做得奶辛苦,如果他知道,一开家庭会议便不得了。
你知道,在家里,很闷很难过。
我念,当我力有不逮,或者是大家都认为我没用时,便是退休的时候。
是有一段地间,我每天照镜,总是接受不了自己,啊!咁老,咁丑样,都不得是这个问题,好在是一日一日地衰老,假如一下子便衰老成这个样子,我想我接受不了自己。
或者,一个人最重要是拿得起放得下,心境永远保持开朗,每天都工作,像我先生,退休后便做点小生意,马季到了便研究马仔,我对赢钱有兴趣,赌马没兴趣,最有兴趣的还是做戏。
丽的呼然
应该这样说,我对丽的有一份感情。
以前,我在先施公司的香水部工作。五七年,丽的呼声还末开中文台便签了我,一九六六年的丽的呼声赠刊,封面便是我,“Tht fist television lady in Hong Kong”。
那时,每个星期只做一晚新闻报导员,后来一星期做四晚,每晚五十元,一直做下去,跟着便升做了Senior announcer,人工逐个月计,每个月八百元,另加服装津贴。
六四六六六七年,我一直拿最受欢迎电视艺员将。
都三十年了。
到六八年辞职,到无线拍《梦断情天》,他们要求做黄淑仪的妈咪,我还年轻,心理上过不了,只是我先生叫做做,我便做了。
七五年,刚刚父亲过身,我整个人像崩溃了,我和父亲感情很好,连续三个月,我一直放不下那种心情,一直哭。
过不了多久,便离开了无线。
怎样说呢?对丽的,总有一份莫名其妙的感情,可以说,没有丽的就没有我,所以一直到一九八九年,那时亚视有些人的所作所为我不是太喜欢,才来到这里。
眨一下眼睛,便几十年,哈!
飘飘然
我虽然一把年纪,还是会做到老学到老,我做的角色则给人一个反面教材,希望能帮助到这些阔大,做人不要乞人憎,要有点修养,你老公便不用在上面包二奶,男人包二奶,太太都有责任。
一个人,当别人赞你时不要飘飘然而争先。一句话,我不知道是应该说还是不该说,我不市侩,做人谦虚,才可以活得好好的。
从前的一中,翻开相簿还会记得的,有时都会好开心,但是始终记性麻麻,人名,完全不记得,只是记剧本却很用心,到现在都可以愠到饭食。
不久前,我到青山精神病院探访病人,有个病人,年经都很大了,一直向我大叫香水皇后,我方才醒起,我在先施工作时的确叫做香水皇后的。
说得太多了,大家包涵包涵。
梁舜燕
梁舜燕有两子一女,一个儿做地产,一个做设计,女儿远嫁到菲律宾,按梁舜燕的说法,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
只是她近来颇为忙碌,每个星期总有五天要开工,连喜爱的粤曲也荒废了。
一失总有一得,近来上等人风头颇劲,连朋友都说她到这个年纪,还可以这样出位,实在极为罕见。
都要多谢大家包涵包涵。
梁舜燕说。
万变不离其宗,都是这一句。
呃很少人会这样主动。访问时,不断多谢摄影大师。
访问后,又很主动的相约怎样取那些充满回忆的旧照片。
还千叮咛万嘱的用完便要归还。
当然会归还,每张相都有一个故事一个回忆。
“千记不要呃我这个老人家。”
梁舜燕说。
希望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