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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播那天,所有人都聚集到机房,满怀憧憬地盯着屏幕。在短暂的激动过后,很多人都蔫了,因为感觉节目内容沉闷,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东方之子》播了白岩松专访马俊才,《焦点时刻》的主题是如何看待影星下海经商,《生活空间》讨论了夫妻关系。唯独《金曲榜》让人眼前一亮,因为有杨钰莹《谁也不知道》的MTV,以及刘德华等歌星送来的开播祝贺。
< 白岩松首次出镜采访 >
为了这个前所未有的早间电视节目,孙玉胜向台里借了20万启动资金,其他的钱就只能靠自己了。如果照这样播下去,过不了几天就得解散。收视率抬不上来,广告也卖不出高价。
当时除了四个制片人,几乎所有编导和摄像都是没有北京户口、没有编制、没有暂住证的三无人员,他们都是被同学、朋友等各种熟人用理想、工资等理由“骗”来的。
被崔永元忽悠来的白岩松回忆,他们跟骗子的唯一区别,就是由认识的人介绍的。
崔永元的同学时间是《东方之子》的制片人,在北京的纪录片圈子很有名。他给白岩松的第一印象,是与电视完全不搭杠的江湖气。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间开着一辆破车,手里拎着一个大哥大进门就说:“我看过你写的采访歌星的文章,你就是我要的人。”
白岩松一脸茫然,心说我怎么就是你要的人了。几天后,时间就把白岩松带到了亚运村的汇园公寓,《东方之子》早期的演播厅和办公室都在那里。
白岩松一进屋,时间介绍说这是我请来的策划,大家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瘦不拉几、脸上还有青春痘的小伙子。资深主持胡健大姐站起来就走了。
“啊?我以为你请来个老头儿,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小破孩儿。”
白岩松尴尬无比,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日子会很艰难,但天生的表达欲让他一句话也没少说。有一回采访王朔,白岩松对胡健和另一个主持人问的问题不满意,冲上去就说:“你们怎么问这么傻的问题。”
胡大姐急了,“你一个毛头小子还指挥我,你是作家吗?”
白岩松也不示弱,直接跟时间说:“要是我做出这样的节目,早从十楼跳下去了,你们还好意思做。”
时间的头也大了,本来指望白岩松能在作家和主持人之间传个话,没想到谁都不听他的。策划不能让他再干了,但没人想到的是,时间居然建议白岩松当主持人。
此言一出,白岩松自己都表示干不了,他说:“再穷我也照过镜子。”
听说要让白岩松当主持人,崔永元也不同意,他有两点理由:第一,如果白岩松那样的能上电视,自己早就上了。第二,老百姓家里的大彩电是为了看俊男美女买的,大早上看到白岩松那个形象会投诉的。
第一次出镜采访,白岩松问时间,镜头在哪儿啊,我该怎么坐着?时间把眼睛一眯,不耐烦地说:“他妈的不是你找镜头,是镜头找你,要不我给摄像开工资干嘛!”
多年之后,时间说自己之所以让白岩松当主持人,是因为看到了他身上那种尖锐的特质,敢问让人下不来台的问题,至于非传统主持人的形象,老百姓多看看也就习惯了。
时间所言不虚,他后来又把更加非传统的崔永元推上了荧幕。有一回他跟孙玉胜说,国外谈话节目越来越流行,咱们是不是也办一个。后来,《实话实说》和总是带着坏笑的崔永元就出现在了电视屏幕上。
在《实话实说》诞生之前,《东方之子》首先开创了访谈节目不说套话的先河。时间跟白岩松、胡健等人说,主持人要带着戳穿对方的目的去提问。后来他们称之为粉碎式提问,要把对方的洋葱皮全都剥下来,因为那些经历过动荡年代的人,很难完全吐露真心。
这种提问很快用在了第二期上,采访的是作家张贤亮。张当时开了好几个公司,是文人经商的代表人物。
主持人胡健就经商和写作的关系展开了粉碎式提问,问题包括“如果生意和写作发生冲突,保生意还是作品”、“写作的欲望和赚钱的欲望哪个更强烈”、“经商会对人格产生影响吗,会让你变得越来越精吗”。
咄咄逼人的问题把张贤亮问毛了,在摄像中途换带子的时候,他忍不住问胡健:“你们到底是干嘛的,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主持人。”
< 作家张贤亮 >
不光张贤亮没见过,当时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样的节目。时间跟白岩松等人说,不管采访谁,都不许叫对方老师,我们是代表观众平等交流,不能把受访者预设为观众的老师。
此后,无论面对季羡林、余秋雨还是李嘉诚,《东方之子》的主持人都没有叫过老师。
尖锐直接的提问为《东方之子》带来了争议和批评,但是时间并不在意,观众可能会觉得问题太狠,但还是想看那些名人是怎么回答的。
不到一个月,《东方时空》就靠节节攀升的广告费还清了台里的20万,这个曾被认为没人看的早间节目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