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节,我回老家跟父母团聚。大年初一,按照发小拜把子的约定,每年大伙都会轮流做东,聚会喝一场团圆酒。
下午,我顺路去叫小朋,刚一进院门,就听见他们两口子的笑声。那孩子正身穿新衣新裤,满院子蹦蹦跳跳,追着两个姐姐打闹,小脸胖嘟嘟的,小朋两口子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孩子抬头瞅见我跛着两条腿走进院子,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愣怔了片刻,就呲着牙“咯咯”笑起来:“你又回来啦!我认识你,上一回还给俺蛋糕,比咱家里卖得好吃。”
我真是喜欢这个鼓鼻子鼓脸的小男孩,说话如吹豆子一般口齿伶俐,顽皮中透着小聪明。我伸手照那孩子的头上拍一下,依旧哄他说:“这回跟我去县城吧,上幼儿园,那儿可多小孩,很好玩啰!”
没想到孩子却摇摇头说:“俺不去,怕人家偷走了,再也见不着俺爸俺妈啦。”
小朋媳妇就在一旁笑着搭腔:“这家伙能着哩,你咋着都哄不走。”
我也笑了,冲小朋大声说:“爷们,有苗不愁长,心里得劲了吧?”
小朋满脸透着乐滋滋,说道:“该这小子享福,家里好吃的都给他啦。你看看,比来的时候胖多了。”
小朋媳妇也夸口:“小子不吃十年闲饭,这孩儿可勤快,跟着俺上地会薅草,可听话嘞。”
说话间,孩子扑过去抱住小朋媳妇的腿,顺势蹬腿往上爬钻进怀里,趴脸上亲昵地直叫“妈”,小朋媳妇赶紧抱住孩子,也“儿啦乖乖”地亲着小脸蛋。
那天,我们这帮发小聚在一块,推杯换盏,从下午一直喝到夜晚,脸红耳热之际,话头也稠了起来。大家说起我们这代人的不幸遭遇,刚结婚就赶上计划生育,为了要一个顶门立户的儿子,都成了“超生游击队”,整天提心吊胆地东躲西藏,不知道作了多少难。说话间,大家又都把羡慕的目光投向小朋,纷纷夸他们两口子好修行,有福气,“老天爷开了眼啊!”
几两酒下肚,小朋也晕晕乎乎的,坐在老大身旁的椅子上,一个个跟大家碰酒,喝得直勾头眯缝眼,翘起的嘴角一直挂着憨厚的笑容。
饭局上我才知道,小朋家的孩子是我们以前的老同学小喜介绍的,这一年春天刚抱过来。小喜虽然没有加入我们拜把子的行列,却也是知根知底的老实人。小喜从小就爱摆弄生产队的机器零件,在我们老家也是个有名的“百事通”,这些年在镇上开了间摩托车修理铺,为人随和,人脉也广,生意很红火,日子过得很富裕。
然而,说什么我都想不到,这个孩子竟然是被人贩子从外地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