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生科病房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就是我们这个产房的大门,两道玻璃门一前一后隔开了一整个世界。
那天我进产房时,19床的宫口已经开了两指多,躺在查体床上痛苦地大叫着,我们搀扶她下来时,她微微弯着腰,将全身的重心都集中在小腹上,两只手紧紧地按在肚子上。老师让我先送她进产房做好准备工作,但19床看起来宫缩的厉害,痛得一步都走不动,我们只好找来轮椅让她老公推着她过去。
时间来不及了,19床随时就要生,偏偏从处置室走到产房那条路格外远,她捂着肚子咬着嘴唇,喊着,“快点,不行了,疼啊……”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从处置室往产房赶。等打开第一道玻璃门后,我让家属在外面等待,自己推着19床进去。
“我老公……”
“家属不能进去,你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她朝老公望了望,表情依旧痛苦,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我替她把鞋子换好就推着她进了第二道玻璃门。
她当时只能在宫缩的间歇进行缓慢小幅度的活动,光是协助她上产床就花了不少时间。
准备用物期间,老师进来了,开始探查宫口情况,“快了。”她安慰孕妇要放松,只要按照指示来,很快就能生出来。
19床顺从地点点头。
我们给她做好常规心电监护,老师让我把体重秤放到地上,又在上面套一个打开的黑袋子,我当时还不知道为什么要套黑袋子,瞟了一眼旁边的恒温箱,问了一句:“老师,这个不用打开吗?”
“不用,你过来站在病人旁边,看好她,我去换衣服。”
老师穿好无菌服,又回到19号旁边,“开了三指了,差不多了。现在你听我说,下一次疼的时候你就吸一口气匀匀地把气往下使,知道吧,你听我的指示很快就能生出来。”
19床点了点头,握紧拳头,使劲咬着嘴唇来分散疼痛。
“疼就告诉我,知道吧,然后吸一口气,匀匀地把力往下使,知道吧?”老师话还没说完,19床就开始喊:“啊!疼啊!”
“好!现在吸一口气!匀匀地把气往下使!”
“不行!疼……”她惨叫着,想从产床上逃离下来。
老师大喊一声:“不要动!屁股放下来!听我说,匀匀把气往下使,不要喊叫,气都跑出去了,等下就更难生了!”
宫缩刚好结束,19床满脸痛苦地躺在产床上。
“歇一会儿,等下一次宫缩的时候一定要吸一口气,匀匀把气往下使。忍一下,不要叫,不然就白疼了!”
她哽咽着点了点头,在那一刻,谁也帮不了她,偌大的产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停了有一分钟,她又开始喊疼了。这次她紧紧逼着嘴,握紧拳头,用尽了全部力气。
“好了!对了!就是这样,匀匀往下使劲!好了!马上就好了……好了!”
小孩出来了。
和课本上讲得不一样,我既没有看见到底是孩子的头先娩出还是臀先娩出,就出来了一团东西。老师说这是最好的娩出结果——裹着胎膜一起。说完她就用剪刀捅破那层胎膜,羊水一下就流在了中单上。
孩子侧躺在暴露开的胎膜上,全身黑紫色,身子蜷缩在一起,小小的一只,还维持着在妈妈子宫里的形态,一动不动,更没有啼哭。
和进产房之前的妈妈一样,孩子整个身子的重心也都放在他的肚子上——那条连着妈妈子宫的脐带,老师迅速把脐带结扎,把孩子拨过来,“是唇腭裂。”老师的语气生硬又平静,19床躺在产床上没有言语。
我看了一眼孩子,他的上嘴唇上有一条小小的裂缝,一直延伸至鼻子下面。
“是个男孩。”老师双手捧着那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体重秤上的黑色塑料袋里,称了体重后就把袋子系好,也没让19床看。
19床依旧只是“嗯”了一下,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