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那年,我正读一年级。一日课间,忽然听到校园外一阵喧嚣,一支长长的、身穿红色衣服的村民队伍正慢悠悠地走在村道上,边走边敲锣打鼓,间或还有炮声不断响起。队伍最前面是一辆缓缓地向前行驶着的黑色的小轿车,车一进村口,早已集聚在那里的村民们就一齐欢呼起来。
我们一群孩子赶忙跑过去,费力地钻进人群前面看:车里钻出来的“大老板”也不过30出头,看上去比我爸年轻多了,皮肤白里透红,皮鞋擦得锃亮,讲话也慢条斯理的,一副有钱人的模样。
大老板对全场的村民们挥手打招呼,继而发了话:“谢谢各位父老乡亲,言仔我真的是非常荣幸,大家有时间的话,跟我一起去村里的饭店吃个饭吧!”村民们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带头的村书记赶忙说:“言老板你太客气了,你年年给村里捐钱,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就在大家有说有笑时,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妇女忽然闯了进来,一路冲开众人,走到言老板的面前,对着他一股脑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还手脚一起比划,满脸兴奋。有村民大叫:“这不是疯梅姐吗,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现场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言老板刚才还乐呵呵的脸顷刻变了色,像受了惊吓般,勉强地挤出了一点笑容,生硬地对着她说:“阿梅,最近还好吗?”
——这就是那个独自住在四伯门前竹林小柴房的疯梅姐?我常听人说起,但从来没有见过她。村民们都说,梅姐是个精神失常的未婚女人,是谢老师去世后留下的孤女。谢老师是村学校的老教师,还曾教过我爸爸,很多年前就不在了。
那几年,梅姐很少在村里出现,谁也没想到她会贸然跑出来。我仔细看了看梅姐,她年纪和言老板相仿,脸上邋遢不堪,头发散发出阵阵臭味。但虽然带着土色,还是能看出,那张脸是极美的: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高挑的鼻子小巧的嘴,讲话时还带着浅浅的酒窝。即便透着一丝浑浊和呆气,可面对言老板,那双眼睛仍然柔情似水,一点都不像大人们说的那般“可怕”。
人群里,好多妇女都露出厌恶的神色,最后还是村书记使了个眼色,让几个精壮大汉把梅姐拉走,被带走时,梅姐依然使劲回头看言老板,一连叫了他很多声“言哥”,再就是一连串旁人听不懂的话。
可言老板却一直没再看梅姐一眼,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梅姐带着心酸的哭声终于走远后,村书记才悻悻地跟言老板道歉:“言老板,刚才给疯婆子跑出来,让你受惊了,真的对不住啊。”
言老板没回话,但脸上明显没了刚才的兴致,只叫大家跟他一起去吃饭。
听爸妈说,那次言老板回来,头一回没有给村里捐钱。村里人都觉得是梅姐吓到了言老板,让他心情不好,一时间议论纷纷,都把矛头指向梅姐。很快,就有人带头说,这次真的要把那条从竹林出来的路给封上了,“别再让疯梅姐出现在村里!”
“让那个疯女人消失,也许言老板就能消气了,还会给我们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