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特会散了，锅它来背

源济

金特会散了，锅它来背

原创： 张梦圆、李钊成  世界说  2019-02-28

昨晚还表示“谈得很愉快”的特朗普和金正恩，今天接连取消工作午餐，提前结束会议，取消协议签署仪式，各自回了酒店。原本被外界赋予极高期望值的第二次特金会，没有达成任何协议，以特朗普一句悲伤的“有时人必须要离开(Sometimes you have to walk)”戏剧结束。

特朗普称，谈判失败的原因是朝鲜希望解除所有经济制裁，而美国拒绝在朝鲜承诺全面无核化之前答应这个要求。

朝鲜想松动经济制裁的意愿显露已久，一系列引入外资的计划、对外宣传粮食危机、努力融入国际经济组织，都体现出朝鲜的经济发展战略是基于经济制裁的松动甚至完全解除。另外一方面，白宫则一直强调在彻底无核化实施之前，美国不会松动制裁。

如果制裁问题上无法达成一致，这次会谈只能在河内就此散局。

朝鲜基于解除制裁的经济算盘

朝鲜之所以期待美国能松动乃至于彻底解除对朝鲜的经济和禁运制裁，是其敲打的“经济算盘”是完全基于解除制裁后的设计。

负责朝鲜对外贸易的对外经济关系部，近期在其官网上发布几则值得注意的招商引资公告。其中一则投资方案寻求近5000万美元外资用于翻新和改造朝鲜的电力部门，以及为更换现有配电线路、升级配电系统和变压器的工作电压、安装匹配各级电压的额外静电电容器系统提供技术支持援助。另一个还与能源部门有关的招标，寻求约34万美元的外资加入合资企业，来现代化革新惠山圆煤厂。

△ 朝鲜对外经济关系部网站上发布的更新电力设备信息 / Foreign Trade of DPRK

这与金正恩在今年的新年演讲中承诺将采取措施缓解电力短缺，并在2019年大幅增加电力生产是一脉相承的。

对外经济关系部在2014年成立，前身是因经济制裁而作用衰微的对外贸易部，并与合资投资委员会和国家经济发展委员会整合。该部门在2018年10月才搭建起官方网站，但仍时常无法访问。

如果要实现电力基建的大翻修，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是，外国合作伙伴将如何作为合资企业的一部分获得股权，因为此类行为目前是联合国安理会第2375号决议所明令禁止的。

朝方的另一项提议希望吸引140万美元投资用于翻新和改造清津渔网厂，令其具有满足国内外需求的能力。然而，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第237号决议，朝鲜被禁止出口海产品。

△ 金正恩视察朝鲜某地三文鱼厂 / 网络

同时，朝鲜也需要被部分解除制裁，以加入国际金融机构。NKnews表示，韩国政府正在搜集需要的经济数据，以协助朝鲜加入国际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机构。韩国的官方统计部门（KOSTAT）公开肯定了朝鲜经济数据的重要性，并提供超过7万美元的资金，对可以协助该项目的私人机构进行招标。文在寅在去年九月的一次演讲中表示，朝鲜乐于通过加入国际基金组织、或世界银行来“参与改革与开放”。但目前在大多国际组织中，美方代表由于双边制裁的规定，必须反对朝鲜加入。

朝鲜在第二次特金会前向媒体发布信息，警告该国2019年将面临140万吨粮食短缺，并被迫将口粮削减一半。朝鲜将此归咎于高温、干旱、洪水以及联合国的制裁。但有朝鲜经济观察人士基于长期研究指出，其粮食下滑的近况属短期波动，在大体增长的基础之上，并不足以造成危机。朝鲜过去很少愿意向国际社会承认自己粮食短缺，在这个时间点提粮食短缺很可能是为了给峰会时美方施加压力，以促成更好的条件，比如放宽部分经济制裁。

△ 朝鲜农村景观 / 视觉中国

另外根据首尔的韩国金融学院2月发布的报告，朝鲜在2016年至2017年间新设立了三家非寿险保险公司——Pukguksong保险公司（负责技术和农业领域）、Samhae保险公司(负责船舶和海运货物）和Mirae再保险公司。朝鲜打破此前只有一家保险公司垄断独大局面的原因在于吸引外资进入其经济特区项目。

“美国纳税人的钱永远不用在朝鲜经济上”

然而，在经济问题和去核目标上，美国方面又是绝对强硬的。

一位在华盛顿智库工作的朝鲜问题专家曾给我打过这样一个比方，来形容当下的美朝去核化谈判：

在审讯室里，警察和罪犯隔着桌子坐着。美国人就像警察，低头看着对面那个人所做的坏事清单，问道：“金先生，你在你的职业生涯里做了很多坏事，你的爸爸和爷爷也是。但现在你说你想表现得规矩点，所以我想听你说说，你想做什么来证明你改变了你的做事方式，也许最终我们会愿意减少一些对你的惩罚？“

朝鲜就像罪犯，抬起头来讨价还价道：“如果我今天不抢劫银行，你会给我什么？“

△ 为迎接“金特会”，越南某蛋糕店作出特别版蛋糕，但这场会谈结局并不如蛋糕甜蜜 / 视觉中国

这不是符合法律逻辑的运作方式，但确实是通过经济补偿换取“无核化承诺“的逻辑。尽管朝鲜不愿意承认在把自己的核武器项目“明码标价”，但在谈判桌上，还是希望因减少自身挑衅行为而得到外界的嘉奖。

特朗普政府内部已经就“激励”金正恩的必要性达成了共识，总统本人也反复提及期待帮助朝鲜变成一个经济强国。在第二次特金会前，白宫发布一份声明，如果朝鲜坚持其无核化的承诺，“美国及其合作伙伴将准备探讨如何在朝鲜调动投资、改善基础设施、加强粮食安全等。”

据《华盛顿时报》报道，美国朝鲜事务特别代表斯蒂芬·比根（Stephen Biegun）曾在工作级别会议间向朝鲜提议，可以通过“开设纯现金委托付款（escrow）账户“的方式来进行经济补偿。

△ 美国朝鲜事务特别代表斯蒂芬·比根（Stephen Biegun）/ 视觉中国

说服日本、韩国、欧盟等盟友为朝鲜的基础设施和发展项目提供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现金援助，预存至金正恩名下的第三国账户中。每当朝鲜作出实质性无核化举措，便从账户中取出一笔资金作为补偿金。

曾担任福特汽车公司负责国际政府事务副总裁的比根，创造性地将这种在美国常用于买房买车交易的协约机制，引入无核化协商谈判。美朝两国尚且缺乏互信，第三方保证制度的介入好比直接将一罐金子摆在朝鲜面前，对其激励效力较高。

但难度在于，账户里的钱从哪里来？显然特朗普很难说服本国纳税人来为此埋单。国务卿蓬佩奧在去年5月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美国纳税人的钱永远不会花在朝鲜的经济项目上，而“将是美国的专业技术、知识、企业家和冒险家，与朝鲜人民一道创造强劲的经济”。若真要动用纳税人的钱，美国国会还必须对《格伦修正案》作出豁免，该修正案在1977年实施，禁止美国向进行核试验的国家提供经济军事援助以及出口信贷。

△ 2018年9月，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呼吁对朝鲜的制裁应该“大力”执行。/ 视觉中国

根据以往经验，一种来源是通过对朝国际制裁而没收的财产进行“反哺”。参照伊朗的先例，美国对伊制裁就冻结了超过10亿美金资产，奥巴马政府时期将这笔资金用来“诱使”伊朗达成去核协议。但朝鲜的特殊性在于——这个国家实在是太穷了，经济规模也比伊朗小太多，其经济体量只有后者的3%。仅凭制裁所得的朝鲜资产而设立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账户，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比根构想的是一个多国拨款、奖励性质的账户。

另外，跟盟友要钱也有历史先例。1994年克林顿政府达成的《朝美核框架协议》虽然最终破灭，但为今后的去核化补偿设立摸索出一套模式，涵盖能源补助、经济援助、食物、安全保证、政治常态化以及和平协定等方面。当时为朝鲜建设两座1000 MW轻水反应堆，费用就主要是由日韩及欧盟支付。

△ 2009年，美国前总统克林顿与金正日会面 / 网络

《华盛顿时报》分析认为，盟友中最可能“松口”的则是一直游离于去核谈判桌外的日本。日本被要求向朝鲜支付类似于战争赔款的资金，如同1965年日韩关系正常化时支付给韩国的赔款。根据当时《韩日基本条约》，日本向韩国提供5亿美元的政府贷款，其中3亿美元为无偿现金赠与，2亿美元为有偿的长期贷款。如果日本政府承诺向朝鲜也提供类似的一揽子资金，经通货膨胀因素调整后，援助金额将超过30亿美元。

目前仍不清楚朝鲜对“提款账户”的态度如何，而账户里究竟要放多少钱、采用怎样的操作流程，也需要后续更多细节性的商讨。而这些未知要留给下一次未知的美朝领袖会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