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女生「约澡」等于约会,约了正好可以一起搓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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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里的澡堂子
我去过各式各样的澡堂子。最诡异的,就是这个位于车间深处的所在。跟它比,蒸汽朋克之类算什么。赤裸裸的生活才是动真格。
匆匆那年,我跟一众男女(分开的),光着腚,齐听轰鸣阵阵,同看红雾滚滚,老吊车与火花起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妈搓澡,在我们家族算出了名的手法凶狠。而且通常洗一次澡要搓三遍。我称之为「一遍去泥,二遍去皮,三遍去骨。」
经常洗完澡过段时间一看,「妈,我这大腿上咋一排血嘎巴?」
「哦,搓坏了,毛囊出血,没事儿。」
我可能是捡的。
搓三遍,主要是因为洗澡频率太低。
我是到毕业来北京之后,才知道原来好多人并不是一个礼拜洗一回澡。有一次,我跟我妈说起我现在都不用搓澡巾了,她惊讶地问,「那你还每天都洗澡啊?」
是的。我还每天都洗头呢。
这在东北,至少过去,简直没可能(现在在我家也没可能,开吹风机都嫌费电)。
在那个吹风机不流行的年代,冬天,每个东北女人从澡堂子出来,都是炸着毛的。不擦脑袋也不担心棉袄会湿,瞬间冻住了怕啥。
那个车间属于我妈他们厂。两块五,随便洗。
水足,量大,不怕费。人多,「nǎo huan(暖和)」,价不贵。
深受广大厂职工及家属喜爱,也算是员工福利的一种。
按说,要是下班顺便洗了澡回家也对,可我家离厂子骑车子要骑半个小时以上,我妈有时候周末还带我来,这就有点儿说不通了。家附近就没有合适的澡堂子吗?
没有。
早年间,东北正经澡堂子屈指可数,都分散在各大厂矿社区周围。
大学女澡堂
我大学也在东北念的。在洗澡这事上,一下子就看出了地域差异。
不止一个南方同学跟我抱怨,澡堂子为什么没有单间?!
在她们看来,我们简直是一群没有羞耻心的动物。
你怎么能脱的光溜溜地跟别人在一起洗澡呢?
咋的了,我们还互相搓背呢。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在东北才有「约澡」这个习惯。
这不像是小女生下课,一起约着上厕所那样充满了幼稚的社交属性。
你下节课课间去不去厕所?
我不去。
哦,那我也不去了。
约澡,更多体现在功能性上。
你不约澡,谁给你搓背?
也可以找陌生人搓……
哎,同学你好,你一会儿帮我搓一下后背行吗?完了我再给你搓。
啊,行,把你搓澡巾给我吧。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自己确实很像只猴儿。
交换搓澡巾,等同于交换了对彼此的信任。虽然说之后穿上衣服谁也不会再搭理谁。
当然,你要有钱也可以让搓澡工给你搓。
东北澡堂的搓澡工大多来自南方,江西广西、湖南湖北。判断一个搓澡工的好坏,主要取决于时长和力度。我试过几次,跟我妈比,差远了。
我妈搓澡的时候,会把全部量集中到两根手指上,小面积反复搓某一块皮肤,一直搓到你求饶,一边搓还一边念念有词,「硬式点儿,挺起来,搓了半天也不下泥,不带劲。」
这些统统不会发生在搓澡工身上。
在外人眼里,趴在搓澡台上你就像一只待宰的白条猪一样。绝不是一个香艳的场景。
那南方同学最后怎么办了呢?
我知道有一个广西同学,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都在漏风的厕所里洗澡。
还有一个重庆妹子,每个礼拜去学校外面的宾馆开个单间,就为了好好洗个澡。
我只想说,所有在北方生活的南方姑娘,你们太不容易了。
搓澡巾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如果有一个「我最讨厌物品清单」存在的话,搓澡巾如果排第二,第一我还真不知道写啥。
但离开东北以后,我真的特别想念它。以至于从老家代购了一个来,隔三差五地用一下,爽飞了。
这种爽怎么形容呢?
就是我忽然能理解我妈说的那句「不下泥,不带劲」了。
人的肌肤是有记忆的,哪怕这记忆跟疼痛有关。
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有一个师姐是宁波人,她用了三年的时间,给她的宁波老乡们,安利了一款哈尔滨产的某品牌搓澡巾(我都不知道搓澡巾还有牌子)。
用她的话说,「我就想让他们知道,澡还能洗得这么带劲」。
判断一个搓澡巾的好坏,要看它表面 lá ba(粗糙)的程度如何。太糙的皮受不了,太细的又不下泥。
一个好的搓澡巾,得盘。
跟盘手串差不多,必须要让有经验的人经常与之肌肤相亲。
有灵气的搓澡巾沾了人气,会变得温和,通人性。负责养它的人,也会了解搓澡巾的脾气,知道哪里适合搓哪里。
总之,这门手艺到我这带估计就失传了。有人要是想拍搓澡巾纪录片可以联系我。我介绍你认识我妈。
老一代,盘搓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