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农大的校园里发呆,琢磨着下一步该咋办。
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没有毕业证,这下我在北京成一个黑户了。身上就剩下10元钱,午饭都还没吃,我不敢打电话给家里,怕父母担心。
想了半天,我决定先去银行冻结账号,但由于没有身份证,所以只能冻结一星期。这时我突然想起,银行卡密码是我的生日,而身份证恰好和银行卡放在一起——我太蠢了,也许贼早就把卡里的钱取走了,我越想越觉得懊恼。
我想过报警,可是我卡里只有500元,到了立案标准吗?要不还是等余良回来后商量一下吧。这小子,应该管我饭的,都是因为他的疏忽才会变成这样!不管了,先去吃饭,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10元钱起码够活一天,不行明天去找同学借点儿。
我站一家小笼包的铺子里正要点单,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是老家的座机打来的。
“儿子,你是不是丢东西了?”听筒里传来父亲的声音。
“啊?你咋知道的?”我心里一惊,有些纳闷,难道余良把这事告诉我家里了——不对啊,他并没有我家的座机号。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刚才有个人打电话来,说捡到了你的书包,里面有你师范大学的借书证,上面留着家里的电话,这不就打来了。”
我有些喜出望外,赶紧问那个人在哪里,我这就去拿包。父亲告诉我一个手机号码,又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挂掉电话后,我赶紧拨了那个号码。
“喂?”是一个有些沧桑的男声。
“您好,是您刚刚给我家里打的电话吧?是我丢了书包,请问在您那吗?”
“哦,是的。是我捡到的,在我这里,你有空就过来拿吧,就在学清路马家沟这边。”对方操着口音浓重的南方普通话,听起来颇为费劲。
我反复确认了几次地址,以免听错:“好的,谢谢您!我这就过去,大概10分钟就到。”
“行,你到了马家沟公交站那里,再给我打电话吧。”说完对方挂了电话。
马家沟离二里庄没多远,我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公交车站。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个号码,就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对方不会就是贼吧?看到我包里有证件啥的,想再讹我一笔?
正想着,电话接通了。没一会儿,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举起手机对着我打了个招呼。来人看起来40岁出头,留着一头圆寸,佝偻着背,穿着有些发黄的白T恤,个头不高,精瘦。他肤色暗黄,脑门上几道抬头纹好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深得足以夹死一只蚊子,几颗汗珠挂在额头和颧骨上。我注意到他一只腿有点跛,走起路来肩膀一高一低的。
“你就是小马吧?”他用南方口音问我。
“是,我是。”
“哦,你好,我叫老潘。跟我走吧。”
“去哪?”
“拿包去,就在前面,不远。”他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
往前走了几十米,接着拐进了一个胡同,又走了几十米,拐进了另一条胡同。
“咋还没到啊?”
“马上,前面就是了。”老潘回答。
话音刚落,我的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棚户区出现在前方。十几间简易房围在一个大院子周围,院子里堆着些易拉罐、废报纸、硬纸板,杂乱无章,破败不堪,条件比我们租住的筒子楼还要差上很多。
我跟着老潘走进其中一间屋子,里面大概有20平米。放有两张木板床,一个木柜,一张桌子,桌上面放着水壶茶缸牙刷等物品。屋子里空的地方也堆着很多废品。
老潘问我喝水不,我说不渴,他便拿起大茶缸自顾自地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灌了起来。喝了几口后,他指着屋内一个角落说:“你看看那边,找找哪个包是你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那里堆着好多包,大概有七八个。我走过去,蹲下身来,翻找起来,很快就找到了我的书包,还有余良的。
我打开书包检查,小灵通、刮胡刀、现金都不见了,但是毕业证和钱包都在,里面的银行卡和身份证也在。“还好,”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兄弟,找到了吗?”老潘坐在床上问我。
“找到了,还有我同学的书包也在。对了,您是在哪儿捡到的啊?”
“就在清华东路二里庄那的马路边,早上扫地时捡的——哦,我是环卫工。”
“哦哦。是这样,昨天我们屋里进小偷了,辛亏您捡到了,真是太感谢了。”
“不用客气,东西都还在吗?”
“300块钱丢了,不过证件没丢,够走运了。”
“我扫地的时候经常捡到包,那一堆都是。只要能找到失主电话的,我都会打过去,让他们过来领,联系不上又有重要东西的就交给派出所。谁丢了东西都着急啊,这小偷真是太缺德了!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老潘有些愤慨地说道。
“是啊是啊,真是遇到好人了。”我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同时为刚才误解老潘有些惭愧。
我和老潘又聊了几句,他说自己是江西人,来北京打工两年多了。每天早上4点半起床,5点到7点去清扫清华东路的一段卫生责任区。因为是临时工,每月工资只有700元,所以他平时也收废品,一个易拉罐能赚5分钱,一个啤酒瓶1毛,硬纸板1斤能赚2毛,每月靠卖废品能赚四五百元。
按他的话说,如果留在农村老家种地,一年也就三四千元的收入,根本不够花。来北京好歹每月有1000多,除去自己每月400元的生活费,剩下的都会寄回家里。
我告诉他,自己刚来北京两个月,正在找工作,也不太顺利,没想到还遇到这种入室盗窃的事,上午特着急,多亏遇见了他。
聊了一会儿后,我说还有事要走了,对老潘再次表示了感谢。老潘从床上起来说要送我,我忙推辞了,走到门口时,我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说:“大哥,差点忘了,应该给您点感谢费。”说着我从兜里掏出了那张10元钞票。
老潘急忙摇着双手说:“不必了,小兄弟,你刚来北京也不容易。”
“别别别,一定要收下,一点心意。我银行卡刚冻结了,现在身上就这么多了,你就买包烟抽吧,可别嫌少啊。”
老潘说啥也不要。几番推搡后,我还是坚持把钱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