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故事计划》第295期：学生会的人，咱们惹不起

源济

学生会的人，咱们惹不起

原创： 朱晓鑫 全民故事计划  2018-09-03

强子擅长干这个，在其他部员还羞于开口时，强子就敢对大二学生破口大骂，仿佛毕生所学的脏话，都在执勤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295个故事

一

 

我高考的分数不多不少，整整250。当然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本就不打算上大学，志愿也是瞎填的，高考前就同父母商量好去当兵。

 

只是天不遂人愿，当兵没走成，倒是收到了一张录取通知书。拆开一看，竟还是一所公立大专。世事总难料，上帝总会在关上一扇门时，打开一扇窗。我思前想后，决定去上学。

 

学校地处山脚下，孤零零地与一座山村为伴，环境还不错，可氛围怪怪的，走在路上，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隐隐的敌意。

 

学校许多打扮“很社会”的人，穿着某网红的同款衣服，骑着小摩托从人群中呼啸而过。甚至在澡堂里，我看到纹着花臂、满背菩萨的人，分不清是佛还是魔。

 

同学告诉我，那些看起来有个性的人，都是学生会的，咱们惹不起。

在这里，学生会拥有管理学生的一切权力。学校的老师们只管教课，制定校规，如何落实规则是学生会的事，老师从不过问，只需听他们汇报。

 

在学生会的管理下，校规非常严格，全体学生必须跑早操，必须上晚自习，必须带校牌。不符合规定的，被学生会查到就会通报扣分。

 

隔一段时间，学校就会贴一张处分名单，上面满满地一堆名字，时不时地还能看到被开除的。

 

至于学生会里的人，则可以无视所有规则，只要把老师交代的事办好，想旷课就旷课，想在外过夜就过夜。他们目中无人，执勤的态度，像极了狱警对待犯人。

 

二

 

强子是我的下铺，聊了几句后竟发现他跟我来自同一个地方。开学没多久，我们就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强子是从中专升过来的，在那里，他是出了名的混混。他经常给我讲他打群架的事，把胳膊上的疤痕一一指给我看，完事还不忘骂一句学生会: 

 

妈的，学生会的都是傻X，装X分子。要在我们学校，你让他们管管我试试，老子非打得他们跪下叫爸爸。

 

没等强子打他们，学生会的人就找上了门。一个星期六，有一队人踹开我们宿舍的门，进来检查。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个人拿起桌上的烟，大嚷道: “这是谁抽的？”

 

我们都不敢出声。正躺床上打王者的强子，眼也没抬地说了句: “我的，收走吧。”

 

这几个人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马上把强子围了起来，带头的人用不知在哪收来的吹风机，猛敲着床架，对他大吼：“你他妈再给我说一句，欠揍是吧。”

 

强子依然淡定地回了一句: “来，拿本子过来，记名字就是了。”

 

“啪”的一声响，带头的高个一耳光打在了强子的脸上，“你再说一遍听听？”

 

强子这时才放下手机，看向那个打他的人，大约过了五六秒，看清楚了来人的架势，他立马改口道，“对不起，哥，这烟是我的，你记我名字吧，下次不敢了。”

 

那群人又骂了几句，“记住这个宿舍，日子还长，你们这群小X就等着吧。”门也没关，接着踹了隔壁宿舍的门。

他们走后，强子什么也没说，又安静地打起了游戏。

 

第二天，强子和我一人买了盒玉溪，去登门道歉。高个儿对我们百般羞辱，我们忍着听完，强子又带着我狼狈地离开。

我不知道强子心底打着什么算盘，他献烟时殷勤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装的。

 

又过了两天，学生会里的李主席找到了我们，问那天去干什么了，我们就如实告诉了他。李主席听后，像一个学长该有的样子，拍了拍强子的肩说，“以后公寓部的人再来欺负你们，就告诉我。”

 

我和强子相互看了彼此一眼，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学生会内部也分派别，现在就是一个站队问题。强子觉得李主席看上去可靠，而且官职最高，等李主席走后，就跟我说他打算跟李主席搞好关系。

 

此后，每次遇到李主席，强子就过去打声招呼，递根烟，他能说会道，俩人很快就熟悉了。在李主席的引荐下，强子进了体育部。

源济

三

 

加入学生会后，强子混得如鱼得水，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每天他第一个起床，待到我们睁眼时，他已经整装待发，嘴里斜叼一根烟，有意无意地整理崭新的袖标。

 

学生会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管学生一定要简单粗暴，谁骂得难听，谁叫得最响，谁就是好样的，就是给会里争面子。

 

强子擅长干这个，在其他部员还羞于开口时，强子就敢对大二学生破口大骂，仿佛毕生所学的脏话，都在执勤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没多久，强子就脱离了跟我搭伙吃饭的日子，转而跟同部门的干事们一起。正是由于他的出色表现，主席对他很是赏识，把写通报的权力交给了他，自然而然的，他当上了体育部的小头头。

 

有了职位后，强子的关系网络迅速得到发展，很多人开始讨好他，求他帮忙在通报单上划名。强子一般不怎么搭理他们，倒是对宿舍里的兄弟格外义气，划起名来从不二话。

 

不过，暴政之下必有反抗，打架的事情经常发生。强子这半年，打过很多架，有时是跟被管的学生，有时则是跟其他系部的学生会。

 

强子跟我讲过，在他执勤时看到一对情侣在校园角落接吻，被学生会的人给骂了。那男生当即抄起砖头，要跟他们对干。强子走过去对他一记飞踢，后面的人连忙跟着上去打，女生在一旁又哭又叫，眼看着男友被人打得缩成一团，却又无能为力。

 

事发之后，女生向老师报告，发贴吧曝光，消息却全部被删。女生最后发的贴倒是一直留着：

 

 “这里是大学吗？”

底下没有人回复。

 

那也是我的疑问，只是我不曾敢向谁提起。

 

四

转年来，强子跟我说，他决定竞选学生会主席。凭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事十拿九稳。

 

我问他这事要不要花钱。强子一听笑了，“光这半年我给学长送礼，请客吃饭，出去玩，花销都快小一万了。”

 

我不敢相信，一万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数目。强子收起笑容，说，“这几天肯定更需要钱，主任和书记那边也得一人送个3000，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有奖学金，正好可以抵掉。”

 

很多人见强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纷纷向其靠拢，来宿舍拜访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人也会调侃地叫他主席，这让强子很是受用。

 

有天晚上熄灯后，有个哥们急匆匆地来找强子，向他通报，“学习部里的吴震要争他的主席之位，而且他亲戚是副校长。”

 

强子听完，用一种打发那人的语气说，“领导钱都收了，肯定会给我办事的，再说领导又不傻，肯定得挑有能力的人来干。”

 

事实证明，强子过于乐观。公示榜一出来，主席是吴震，强子落在了第三层——体育部部长。他去找书记理论，书记却坦言说是上级领导的意思，承诺将励志奖学金的名额给他，以表安慰。

 

强子不解气，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执勤，整天闷在宿舍打游戏。

 

大二开学不久，强子决定重振旗鼓，虽然没拿下主席，但吴震这人却是个怂货，强子只要他拉拢好几个部长，吴震肯定拿他没办法。

 

新生军训还没结束，强子就物色好了人选。他整天带人四处巡逻，开各式各样的会议，等待反扑的时机到来。

 

五

 

自从强子当上了部长，我们宿舍变成了体育部的聚会场所，每天有人给强子送饭，每周还有人帮我们打扫宿舍。

 

有一次，强子拆开一条中华，分给我们两盒，笑着说是部员送的。我们的下巴都快惊掉了，送礼都这档次？

后来强子给我看了他的柜子，里面全都是不下二十的好烟，许多烟我见都没见过。我笑侃他可以开商店了。他笑着小声告诉我，有个学习部的小学妹为了能转到体育部，星期六要和他去开房。

这次，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后来，强子每个周末都不在宿舍，经常被请去喝酒，晚上也不知道又约上了哪个学妹。

 

吴震终于坐不住了，开了一次全员会议，会上强调成员间不应互相包庇，不应滥用职权，有违规行为的该通报就要通报。任何人被通报超过三次，直接踢出学生会，部长也不例外。

 

第二天，强子的部员就被学习部通报了旷课。强子去找学习部长，学习部长却表示无奈，说是在按规矩办事。

第三天，强子的部员再一次上了通报。

 

强子也急了，开始联系各部将矛头指向学习部。跑操时通报学习部部员说话，进楼时通报学习部的校牌戴歪了。不出两天就凑满了三次，直接挂掉了一个学习部干事。

 

在强子自觉扳回一局时，吴震却没有按规矩来，那个学习部干事没有被撤职。两边的战斗正式打响。

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学生则暗自窃喜，每天的通报名单里，几乎都是学生会的人。

 

终于，强子的一个部员把学习部的部员给揍了。吴震抓住这个机会，坚决要给那个体育部干事撤职，要是强子敢包庇，连他也撤了。

 

晚上强子到吴震宿舍找他，吴震毫不留情地对强子一通贬损，强子拉起吴震就是一顿打，吴震的舍友竟然没有一个赶上前帮忙。

 

第二天，吴主席被打的消息就传开了。由于眼睛肿了一只，没有出来见人，跟老师请假说感冒了，窝在宿舍。

 

强子把那个被撤的兄弟叫了回来，一群人威风凛凛地执勤，颇有种重夺天下自豪感。

 

可强子还是小看吴震这个“本地人”。

 

六

 

某晚，强子在校外的网吧上网，一个混混模样的人把他叫了出去。强子出去一看，外面站了十来号人，撒腿想跑。这群人早有准备，堵了去路，把强子拖到巷子里展开了群殴。

 

与强子同行的两人见状也追过来，乱战之中，一个部员逃了出来，强子和另一人，则被他们打倒在地。

 

当天晚上，强子被送进了医院，眉骨缝了5针，左脚脚踝也骨折了，身上满是淤青。辅导员赶来询问情况，强子告诉他是自己骑车摔的。辅导员冷冷地警告强子以后不要再惹事，这事就先帮他瞒着。

 

后来，一段强子被打的视频传了出来。视频光线很暗，但依旧能辨得出那个满脸是血的强子。

视频将近5分钟，画面中的强子像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具，被人踢来打去，十分狼狈。

 

我最后一次见到强子，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那是个雨后的下午，我们宿舍集体到医院看望他，买了很多补品，他妈妈见到我们微微一笑，就出去了。

 

强子的额头上缠了一圈纱布，左脚被包得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夸张。看到我们，那张板着的面孔终于泛起了一丝苦笑。

 

我们没有谈论学生会的事，而是陪他打了几把游戏。强子边打边说，自己就是个傻逼，当初要是不掺合狗屁学生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陪着我们打打游戏多好。

 

我没告诉强子，他被打的视频流出后，体育部的人纷纷倒戈，只是这一切现在都跟他无关。他因为校外滋事，被学校勒令开除。

 

他再没回学校，他父亲来宿舍给他收拾东西时，把柜子里的一条芙蓉王送给了我们，说是强子特意嘱托过的。

 

我们帮他把强子的行李装进了车里，车刚走，一群带着袖标的家伙，正向我们宿舍楼快步赶来，我们几个相互对视了一眼，舍长小声朝我们嘶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把那条芙蓉王藏起来啊！

作者朱晓鑫，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