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第160期:我的十年草原日记
凤凰图片 2018-08-21
我是土生土长的内蒙古人,却并不是草原儿女,成年前和草原的唯一联系,是跟着父亲前往呼市附近召河草原的一次出游。小时对家乡印象很差,春天沙尘漫天,冬天又因为烧煤搞得空气乌烟瘴气,高考后决定去北京读书,我逃离了这里。但2008年,我30多岁的时候,突然觉得故乡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越来越重要,我需要走回去。此后10年,我先后拜访了内蒙古很多偏僻的旗和苏木(内蒙古高于全国村级的行政区划),经历过刮沙尘的春天,牧草茂盛的夏天,也遭遇过草木枯黄的秋天,冰雪严寒的冬天。我在不断的拍摄中体会着草原上的季节流转,也更加理解了这片静默大地上人们的生活。 李伟/摄
2008年,我开始自己的首次重返故乡拍摄之旅。10月,在乌拉特中旗海流图镇,我晃荡到了一座生态公园里。彼时内蒙已是深秋时节,半荒漠草原上植物稀疏零落,跟头脑中的蓝天白云、草木丰沛完全不搭边。意兴阑珊间,在一片灰突突的原野上,撞见了这尊穿蒙古袍、戴蒙古帽的成年男子倚靠着石头休憩的雕像,感觉是撞见了一份静谧和诗意。后来和一个蒙古族朋友聊天,他说蒙古族只给英雄或名人建立塑像,那么这个塑像到底是谁呢,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生态园里有排塑料大棚的墙壁用油漆刷成草原的美景,蓝天白云,起伏的远山,弯曲的河流流过辽阔的大地……一切对符合人们对草原的憧憬与想象。这面墙边放着十二生肖塑像,有龙,老虎,马,羊等,每个属相一座,散乱地放在那儿,没排成什么样式,仿佛这个景区还没有布置完成。在草原上,我看到了很多处“未完成”的景观。
草原的秋天短暂而仓促,冬季则要漫长沉缓得多。这里的严寒,是很多身处都市的人不曾感受过的。据老牧人说,冬天草原的平均温度在零下三十度左右,最近几年气候变暖,也有零下二十多度。这几年,摩托逐渐成为草原深处蒙古人的主流交通工具。如此低温中乘坐摩托出行,是个颇考验人意志力的事儿,因此不论骑手还是乘客,都是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恨不能只露出两只眼睛。
走在路上,大部分时候我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象。静默空旷的北方之地,没有山脉起伏,也很少积雪。车行几十公里都不见半个人影,陪伴你的,只有无休止呼啸向前的风。
2009年12月24日,圣诞节前一天,在锡林郭勒盟阿尔善油田附近的小餐馆里,我遇到了穿蒙古袍的阿迪亚,我让他站在窗户前,为他拍了几张照片。我喜欢拍人的肖像,他的穿着打扮、姿态神情、所处的环境,都被浓缩在这一张照片里了。在故乡的拍摄,我刻意避开大城市,把视野投向牧区的乡镇和村落,这里还有些传统蒙古族文化痕迹留存下来,没有被中国经济发展的大潮所淹没。马、草原、穿蒙古袍的环境肖像,都是我第一时间想要记录的。
2010年,贝尔苏木附近的舞台。这个舞台在夏天是做那达慕大会的会场,此时则孤独地矗立在旷野中洁白的雪地里,有一种超现实的美。到了有人的地方拍摄,总会遇到好奇的目光。每次有牧民问起来,我都简单地说我是旅游的,这会让自己显得平常一些。即使这样,牧民们还是不能理解:这个人独自忍受孤独和严寒,来到这冰雪覆盖的草原中,简直太奇怪了。
蒙古包外,穿着蓝色蒙古袍正在玩耍的孩子。这种传统蒙古包,从搭建屋顶的棱子到围起墙体的围栏都是用木头手工制作的,每个蒙古包的造价大约在1.8万人民币左右。他身后不远处是风力发电小风车,这种供电方式产能低且不稳定,并不能完全满足牧民家庭的日常需要,目前已基本被淘汰,只有少数偏远地区还在使用。
草原上的网围栏,这种铁丝网将草场分割成面积不等的若干区块,划给牧民家庭。历史上,蒙古族人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传统的牧民每年初夏,初冬各进行一次迁移。在草发芽的初夏,牧民转场到湖畔或者河边,做为夏营地,雪后进入初冬,牧民就转场到能躲避西北风的山坳处,做为冬营地。传统的蒙古族诗歌里有这样的描述:北面的夏营地上,到处是丰收的乳浆。南面的夏营地上,家家户户油脂飘香。草原游牧文化在网围栏拉起来后,就逐渐消失了。
雪地里骑骆驼的年轻人。蒙古族有“五畜”的说法,马、牛、骆驼、绵羊、山羊。牧民们对牲畜的那种深沉的爱,不在草原上生活的人很难体会。我认识的蒙古族牧人能一一分辨出家中饲养的几十头牛模样的不同之处。牧民们的日常生活基本围绕着牲畜打转,每年雨水好不好,草好不好,都是他们关心的重要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