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 Stamlee 编辑 | 米杜 银盐 新浪图片出品 2018-08-22
试药人
文/Stamlee
试药是最后的希望
多年前,还在大学课堂上讲解化学合成的闫星宇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离开教师岗位,做起了试药行业。或者用闫星宇的话来说,他有了新的目标,建立试药领域的“线上平台”,让当年和他爸一样想试药求活的患者能匹配到项目,让所有相关的人都能受益。
在黑龙江大庆城北的静园公墓里,闫星宇泣不成声。虽然父亲已经过逝两年,但他的变化,正是缘于父亲的那场病。
做木匠的父亲身体一直很好,人精瘦。可2015年春节前后,父亲咳嗽就没停过,一直认为“有病忍忍就能过去”的父亲,这次拖了几个月,最终觉得“过不去了”才去了医院。医生没直接告诉他检查结果,而是让他的家属来一下。听到“肺癌……”两个字之后,闫星宇甚至都已经听不清医生后来说了什么。
和所有的癌症病人家庭一样,从此闫星宇一家乱了套。他去北京彻夜排队,最终花了4000元买一个名医号;他去广州,求一副神药;他找遍了所有的朋友,为了早点能排到一张床位;还有天价的靶向药……
当时还是大学老师的闫星宇,依靠工资收入,在一家人平安无事的前提下,尚且能撑起一家人的生活,一旦发生家庭变故,家里就会立即出现巨大的财政缺口。当时控制父亲的病情,有三种办法,一是买天价的进口靶向药;二是托人从国外买仿制药;三是去医院报名参加靶向药试药项目,疗效大于风险,还免费。这三种办法中,第一种,闫星宇的家庭根本无法承受经济压力;第二种,涉嫌非法;第三种,到哪儿参加?
这时,闫星宇才知道中国还有一种行业叫“试药”。为了了解这个行业,为了能让父亲能参加这样免费又有效的治疗,闫星宇甚至自己报名去参加项目,寻求最后的希望。但因知道得太晚,折腾一年多后,父亲最终还是离他而去。
而闫星宇从此走下了大学的讲台,成了“试药”行业的奔走和呼吁者。
试药人不是小白鼠
试药?在我们常人的印象里,就像实验室里见到的小白鼠,这要是换作人,会是件多么恐怖的事?
“正是因为信息不对称缺乏了解,也缺少大众科普的机会,才会造成人们这种神秘而恐慌心理。”闫星宇向我们展示了一些志愿者纪念证书说,这正如他入行前到入行后的心理变化。
《药物临床试验质量管理规范》,每一种新药在批准生产、推向市场使用之前,都必须经过动物试验和人体试验。而人体试验一般要经过Ⅰ、Ⅱ、Ⅲ、Ⅳ期,其中Ⅰ期试验要求在健康人群中间进行,其余阶段要以患者为受试者进行治疗来观察、研究药效。
试药项目的进行,一般由药厂、医院、CRO公司(合同研究公司)、受试者招募公司,四个单位共同合作完成。保护志愿者权益的是医院一个叫伦理委员会的组织。伦理委员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呢?北京协和医学院生命伦理学研究中心教授翟晓梅曾详细解释,保护受试者是伦理委员会的核心任务,伦理委员会的构成必须是多学科的,比如一家综合性医院在开展临床药物试验伦理审查时必须有各个领域的专家。按照规定,临床试验开始之前,研究者须提前向所在机构的伦理委员会提交研究报告。研究报告包括研究方法、目的、受试者人数等。只有伦理委员会同意研究方案之后,临床试验才可以进行。
闫星宇目前成了一家招募公司合伙人,他的公司建立了一个叫无忧试药的线上平台,致力于让所有招募信息公开、透明地传播,让患者能对接到生的希望,这离他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闫星宇从业后在网上写过一篇文章,专门用来向准备试药的志愿者解释试药的安全性,抛开大量医生常说的听不懂的术语,反而就通俗易懂了。
“关于副作用,新人务必要知道,试药小剂量,或者是常用药,副作用是感觉不到的,但不包括易过敏人群,这一点在正常已经上市的药品中都会有提示。高剂量组可能出现副作用反应,也要根据人体耐药性不同,对药物敏感的,可能引起恶心呕吐,腹泻,头晕或者乏力,也可能同组的女生吐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你啥事儿都没有。当然,即使是有副作用也是随着药来和随着药去,试药不是让你玩命,医生肯定不会希望你有事儿,要是哪家试药的医院Ⅰ期临床测试中心总出事,医院不早早地让它关闭了?赚钱重要,还是当院长重要?估计坐大椅子的人比你清楚多了。要说的是如果新人在试药过程中产生自己能感觉到的副作用,一定要如实告知大夫,并视情况终止试药,切记不要隐瞒副作用,想想能赚钱就忍了。虽然这种情况极其少见,但是新人试药员也要切记!切记!”
所谓“职业”试药人
中国有没有职业试药人?很难界定!如果以试药的经济补助能否养活一家人来称量,我觉得没有,但如果以试药的次数来标定,我觉得冯永利算一个。
“我就是冲钱去的,我觉得我认识的那些试药的,多是冲钱去的。”冯永利是退伍兵,他说话就像军人的口令一样,简单、直接、坦然。他也是我们的拍摄对象中,少有的几个愿意面对镜头的人。
9年的军旅生涯,不仅练就了他强健的体魄,给了他不一样的人生经历,还塑造了他的坚韧性格。冯永利不仅是海军陆战旅的突击队员,还曾随中国军舰赴亚丁湾护航。二级士官退役后,他用退伍费和自己多年的积蓄,再加上部分贷款在天津开了一家饭店。然而,饭店刚有点起色,不幸遇上周边工厂仓库爆炸,瞬间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务。
“饭店没了,可钱还得还呀!”有一天,冯永利在网上看到一则试药广告。之后的两年里,挣试药补助成了冯永利的主要还款来源。
天蒙蒙亮时,冯永利就和昨天才刚刚相识的两位朋友,早早赶到了杭州市第二医院的临床试验中心。这里门还没开,但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排队。冯永利之所以称为“朋友”,一是大家现在是同行——“试药人”;二是昨晚朋友们住在小旅馆的同一间房里,他们AA制,平摊了120元的房费。
与冯永利一起拼住小旅馆的还有三位,他们分别来自吉林、安徽、江西。他们有创业失败者、有找不到工作的农民工、有初入职场的大学生。与冯永利一样,他们都缺钱,跟着招募公司发布的试药信息,往返于全国各大试药医院。
报名、体检,然后签《知情同意书》,大致分为三部分:一是对实验项目的内容介绍,二是对责任和权利进行约定,三是对试药的风险进行告知。最后入组、用药、采血、随访、出组、发误工费,这套程序对他们来说,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在北京、在上海、在广州、在杭州……为了省钱,他们寻找每天只要30元的旅社住宿,去城乡结合部的小饭摊,5元钱一个快餐混一天……
试药结束后他们去西湖转了一圈,来自吉林的老王拍照片传给老婆。家人不知道他在做试药,一直以为他在外找了个到处玩还能挣钱的好工作。老王说,自己年轻时是个混混,现在儿子长大了才觉得该挣钱了。但此前老王做“伟哥”仿制药测试时,出现了昏昏欲睡的感觉,所以他打算再做两次,凑够儿子上大学的钱就不干了。
试药要“联网”
在试药的招募广告中,有一个特有名词出现频率特别高:“联网”或者“不联网”。这几年,为了保护试药志愿者的人身安全,大部分的医院已实现信息联网,受试者在何时何处做过测试,一查便知,但还是会有部分新开的试药机构还没来得及接入联网系统。
试药行业有一条明文规定,两次试药间隔应该在三个月以上。然而,对于以获取补偿款为生的“职业”试药人,为了多挣钱,会想方设法的多去尝试新项目。有的为了避开间隔期,会找要求不严只间隔一个月的,或者查不到之前试药经历的不联网项目,甚至有的会隐瞒前一次试药史。
闫星宇说,这其实对招募机构来说,也是非常忌讳的事。蒙骗、审查疏漏,造就了试药过程中的种种漏洞。这些漏洞不仅伤害受试者的身体,同时也影响着药物试验过程中的数据分析,进而拖延了测试周期,影响新药上市。
试药人为新药研发做出了巨大贡献,而让试药成为一种赚钱的职业就不是件好事了。在英国,伦理委员会是一个全国的系统,由英国卫生部统一管理,是独立的部门,而委员会的工作人员都是自愿的、无偿的工作。在英国,如果私立药厂想要做临床实验,必须给试药人买高额且全面的保险,依照法律,缺少保险的实验不能开展;而公立机构的所有临床实验,都会主动为试药人投保,各大医疗机构间也建立了联网机制,避免试药人在短期内频繁试药。
在欧美,试药是作为治疗重疾的一个主要手段,免费最新的药物经常给患者带来奇迹,大夫和患者都非常欢迎试药。而健康人试药,给公民的印象已经非常阳光,就像献血一样普及。当然一个人一生中,试药也就一到两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