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我不是药神》的剧照是这样拍出来的

源济

《我不是药神》的剧照是这样拍出来的
新浪图片  2018-08-05

你会因为什么去看一部电影？有一种答案是：因为剧照的吸引。而这，正是我工作的首要目标。我叫李颖，是一名80后影视剧照摄影师。入行近5年，我为《夏洛特烦恼》、《谁的青春不迷茫》、《绣春刀II：修罗战场》和近期热映的《我不是药神》等电影拍摄了剧照，并完成了《江湖学院》、《太子妃升职记》，《动物管理局》和《如懿传》等影视剧剧照的拍摄和制作。供图/李颖




对多数观众来说，剧照师只是在影片最后演职员表中快速闪过的一个名字。但在一部影视作品的创作和制作过程中，他们是不可或缺的。好的剧照师不仅要是个好的摄影师，还需要利用现场有限的条件，拍摄出视角独特又不脱离剧本、具有一定故事性的剧照，通过剧照来表现影片的情节与人物关系。比如：《我不是药神》这张剧照，主人公程勇踏上印度的土地，在湿婆神面前感受到死亡的力量，充满烟雾的环境里人显得渺小而脆弱，蓝色调象征着未知，如同他未知的旅途。




在片场，一名剧照师最常见的画面是每天背着几十斤的器材，穿梭在烈日下，在暴雨中，在热带丛林，在冰天雪地，演员到哪，剧照师就要跟到哪。片场的每个工种都没有性别之分，并不会因为你是女性而受到任何优待或特殊照顾，任何人都要将自己的作息与剧组的时间安排保持一致，放弃自己的生活习惯，没有节假日，在导演没有喊停之前，再累也只能坚持。




拍摄《如懿传》的最后一天，气温突然降到了1℃，我穿着单衣单裤在坝上草原站了近10个小时；夏天在浙江象山拍摄，被蚊子咬得从膝盖肿到脚面，到现在腿上还是毒蚊子疤；冬天在山里拍夜戏，冰渣上带着泥巴能把鞋粘下来，整夜下雨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而对于女性来说，没有厕所才是大难题。只能少喝水，甚至不喝水。




而多数情况下，剧照师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在不影响电影摄影组和录音组的工作前提下完成自己的拍摄任务。先要保证导演组、电影摄影组，其次是灯光、录音，然后是服装化妆和道具。好的机位肯定是给摄影机的。很多时候场地有限，各部门挤得水泄不通，剧照师要不妨碍摄影组又要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确实很难。




《绣春刀II:修罗战场》开机第二天，是拍河面上的打斗戏。跟拍船很小，又要装机器又要装人。当时，因为安全问题现场执行导演就没让我上船，可不上船就啥都拍不到。我一着急就直接找到了路阳导演，说：“导演，我是剧照师，你得叫我上船！” 从那以后，我不但有了一台直接对接导演如尚方宝剑般的对讲机，而且全组开绿灯，几乎没有阻碍我的地方。




大多数电影都只会配备一名剧照师，也就是说你要单打独斗，从拍摄到修片全部自己完成。从制片主任、导演，到服装、化妆和道具部门，再到现场的摄影、灯光和录音人员，都要你自己来沟通衔接。




与录音组的所谓“摩擦”，是所有剧照师都头疼的事情。相机快门声会影响到录音组的收音，特别是有演员台词、带表演性的呼吸气口。但很多时候精彩瞬间就在当下，无法复制！为解决这个矛盾，我一般会提前和录音老师沟通好，也会升级自己的拍摄设备。为此，我专门从美国购买了好莱坞剧照师专用的相机隔音设备，这个在国内剧照师里几乎还没人用。还专门买了某款有无声快门的相机。尽量降低对录音的影响。




在拍摄之前，我会提前阅读剧本，并参与剧本围读，了解导演和摄影指导对拍摄的要求。到片场后，我一般会先搞清楚摄影机的机位和灯光的布光是如何设置的，与片场各部门协商好。而真正进入拍摄，剧照师要成为“隐形人”，巧妙地隐藏自己避开演员视线，在不干扰影片拍摄的基础上，拍到好剧照。




工作时，我只穿黑色衣服，必备的装备还有口罩和面罩。拍摄现场的灰尘很大，而我恰好对粉尘过敏，戴口罩可以防止自己在拍摄时打喷嚏，影响收音师和其他人的工作。戴面罩则是为了出外景时防风防晒，而且戴上这种帽子有种身处独立空间的感觉，像是坐在窗子里看外面的风景一样。

源济

我会入这行，缘于2013年与朋友的一次打赌，他说女生做不了摄影师，我气不过，就拿起相机走上了摄影之路。而成为剧照师完全是机缘巧合，开心麻花筹拍《夏洛特烦恼》时，我找到了当时的制片主任马驰，毛遂自荐。没想到，他真启用了没有任何作品资历、仅有一腔热情的我。现在想来，真是特别感谢马驰，也为当时自己的勇敢感到自豪。但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希望能重拍《夏洛特烦恼》剧照，因为现在再去看，那时拍的东西太难看了。




刚入行时，我什么都不懂，连最基本的避让镜头都不知道。机器一摇我就入画了，就是俗话说的“穿帮”。而穿帮，是这行的大忌，足够让所有人的工作前功尽弃。组里有句常话叫“灯前不站人”，但那时我总往灯前站，每每都被哄开，现在想想就尴尬。




除了会在现场遇到各种状况外，一开始，我的摄影技术也很菜，对拍照的题材和构思相当不清楚，只知道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拼命去拍。为了磨练摄影技术，我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为拍人像，硬着头皮去和陌生人搭讪；为拍好静物，把家里的家里的锅碗瓢盆全拿来当素材；大老远跑到国外，专门练习拍风景。Facebook、Ins、Flickr、Lofter，国内外的各种摄影社区，都留下了我的足迹。




在片场与人相处，我也遭受过打击。剧组是个小社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人会仅仅因为你没有给他上烟，就在拍摄现场故意撞你、用手遮你的镜头。这份以男性为主导的工作，女性从事起来实属不易，但我始终相信，工作不分男女，拍得好坏用作品说话，只要拿出了专业的态度，就一定能赢得大家的认可，不需要总去标榜自己的女性身份。




渐渐的，我取得了一些进步。《绣春刀Ⅱ：修罗战场》的这组剧照画风清丽，色彩明快又不失清雅，在影片上映之前就获得了不少关注，也是我个人比较满意的作品。影片里，那些在清风细雨的青翠竹林中展开的爱恨情仇与这些唯美如画的剧照一起留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每每想起这部电影时最先闪现的画面。




摄制组的工作常与明星接触，这或许会让很多人羡慕。不过对我们来说，他们首先是工作对象，其次才是明星。跟他们相处会有很多好玩的事，他们常给剧组带礼物，大多是吃的。比如，张译老师的生蚝螃蟹，周迅老师的几大车柚子，邬君梅老师的萝卜丝馅饼……他们对工作的态度也令我动容：《绣春刀II：修罗战场》杀青时，张震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满脸血水的轻松一笑；《夏洛特烦恼》里，沈腾老师克服恐高吊威亚拍摄……




在拍《我不是药神》时，我见证过王传君每天跳绳8000个，蹲在吧台后面360度拍摄过谭卓跳钢管舞，印度40度高温跟着剧组全力以赴…………现在想来，难忘的事还真多。尤其是徐峥老师哭黄毛那场戏，因为角度我只能跪着举相机，怕影响录音，直到手抽筋也不敢出声。徐峥老师痛苦地抽泣流泪，是那种完全入戏的状态，特别打动我。




作为剧照师，我不光要拍摄演员的表演，还要记录现场工作人员的点点滴滴。一部影片从无到有，需要从导演、演员到场务、茶水每个人各司其职，齐心协力的合作才能完成。这些在镜头背后默默付出的人，也是我拍摄的重点。拍《太子妃升职记》时，场务老师跳进泥潭打捞设备的场景，我现在想起来都很感动。




我一年中住宾馆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长多了，最多时一年接过三部戏。一部戏从开机到杀青按三个月算，三部戏下来的工作时间就达九个月，这还不包括开机前拍摄定妆，及杀青后期修图的时间。常年不在家，曾经和我亲密无间的小猫都快不认识我了，每次回去都得讨好主子半天。




很多人觉得我们的工作像公费旅游一样，整天到处跑，可实际上，我们每天都待在拍摄地，几乎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游山玩水。一进摄制组，所有的时间都是组里的，出工是，收工回来也是，歇息的时间只够用来小憩片刻。所以一到休假时间，我除了疯狂补觉，就是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旅游，拍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在片场工作吃睡不规律，三餐无定时，一顿饭大多十分钟就解决，根本做不到细嚼慢咽。但这些跟长期拍剧照落下的职业病相比，都不是个事儿。相机加上静音罩，净重5公斤，从事摄影以来，我几乎每天都要抓着这么重的机器工作，这让我无可避免地患上了腱鞘炎。手疼起来，拿个杯子都费劲，不得不勒上带钢板的护腕继续拍。拍摄《我不是药神》时，我还得了腰椎间盘突出，起床都必须有人拽我才起得来。因此在拍摄时，护腕、护腰都成了我的标配。




要说这份工作为我带来了什么改变。那就是，自从开始拍照，我就几乎没穿过裙子了。但我觉得这份工作让我变得更自信，更会和人沟通了。而且由于职业习惯使然，平常我无论看什么电影电视，都会不自觉地想：如果我在现场，我会从哪个角度去拍，需要捕捉到演员的哪个眼神、哪个动作？




从入行的那一刻起，我再没有想过改行。我非常享受工作带给我的欢乐和辛苦，能够从事这样一份集爱好与职业于一体的工作，是我的幸运。每当我坐在黑暗的影院中，看到片尾徐徐升起的演职员表中出现自己的名字时，就会有一种成就感，觉得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