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 D 苏安 董德 编辑 | 米杜 银盐 新浪图片出品 2018-06-06
“高考工厂”毕业生
文/李杰
我从毛坦厂毕业的时候,这所学校还没那么大名气。好像就是在我去北京读书以后,毛中一下子占稳了每年的高考新闻头条,经典的“万人送考”也成了这一天的保留节目。
2007年的6月5号,我去六安参加高考,没有跟着学校浩荡而喜庆的车队,而是站在路边饶有兴趣的看热闹。11年过去了,这画面始终没有变:吉利牌大巴被拥挤的送行队伍簇拥,噼里啪啦的鞭炮绕城响,背景还是我当年去过的小商店和小饭馆,店面门框上的祝福标语横七竖八。
那一年的我觉得解脱轻快,后来每年看到这场景,我也希望那些车上的孩子们有如我当年一样的心情。
1块钱的牛骨汤面
再回想当年的生活,确实清苦,但也并不觉得这清苦是多么悲惨。
毛中规模可称举世无双,高三70多个班级,每个班级130多人,老师都得用麦克风讲课。毛坦厂中学单建一楼叫做“金安中学”,专门安置复读班。口字形的楼,所有教室的门朝里开。站在走廊上,感觉像是蹲在井里,看着想要飞出去的天。复读班的楼里回声阵阵,晚自习时,班主任训斥学生的声音回荡不息,偶尔会有一声耳光,显得整座楼都安静得可怕。
当时,我租住在校门外不远的私人小楼里,毛坯房一单间,500块一学期的租金——这在今天估计得翻了十倍。每天5点半起床洗漱,晚上11点下自习回屋,自己从井里打水洗衣服,周末会买小摊上3块一份的伙食。
那时每个月只需要200多的开支。有时候会在半夜偷着溜出来,去街边小面馆来一碗1块钱的牛骨汤面,就着店老板自制的辣酱,偷乐着看大锅天线传来的电视画面。这时店门外派出所的警车来回跑,警察在喇叭里喊着“都赶紧回去,别在街上转悠”。
我不是习惯天天挑灯夜战的那种学生,回到出租屋,看着对面的教学楼,熄灯后的教室烛光满映。当时会觉得,夜晚寂静的山谷,似乎这一片与世隔绝,清静旷远里藏着一种单调的压抑。
晚自习后警车巡逻
毛中成了“现象”,是“现象”就必然有争议。我想不论我有没有做过毛中的学生,只要高考制度存在,我还是会站在支持它的一方。
在我看来,毛中的特色就是它的复读班,学校最大的卖点就是本科升学率,它总能把一大群应届成绩只能填报大专的学生送进二本。尽管身处大别山区贫困小镇,但它找到了一条最符合自身发展的道路——实行军事化管理。
学生所有的时间服务于做题,老师所有的精力服务于成绩,全镇所有的心思服务于学校,甚至连镇子里的派出所,也会安排警车在晚自习下课后绕着镇子巡逻,监督校外租房的学生是否迅速回到住处。这个镇子,这所学校,为了提高成千上万高三学生的考试水平,真正做到了费劲了所有的气力。
有这样的招牌,它就自有火的理由,也就有值得充分尊敬的社会价值。毛中的火爆是教育现象,也是经济现象。套用互联网时代的话语来解读,这所学校解决了考生和家长的核心痛点。
3点起床的食堂师傅
2007年2月,也就是复读那年的农历正月,我写下了当时的一些感受,今天想来还似乎身临其境,就摘几段作为结尾:
“如果有人乘直升机从这片穷乡僻壤的丘陵上飞过,一定会为青翠山谷里醒目的一大片红色楼群惊异。在这之前很多人视毛坦厂中学为神话,四五年间,一所学校聚起数万(2017年,据说学生人数已超过7万)学生,带动了一整个城镇的经济发展,这种现象绝对罕见。
“学生会说毛坦厂的日子苦,实际上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苦处,但没有人会说自己是最苦的。食堂的师傅会3点起床,查寝室的晚上班主任会睡的更晚,月考结束的那天老师会熬到凌晨。——5300人的高三(2018年毛坦厂中学参加高考的人数超过15000),月考试卷会在结束的当天夜里批阅完毕,外人很难想象老师的艰苦。
“走上复读这条路,现在只觉得是值得的选择——尽管更期待半年前能去北京读大学,可是在毛坦厂这6个月里,并没有觉得真正失去了什么。十年二十年后再回想,我会感激在这里的一年,哪怕实际上这一年的生活看起来那么压抑和沉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