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罗英石的节目里,所有人都闪闪发光,自然而然地展现着自己的样貌。在《尹餐厅》,最普通不过的日常就是来吃饭的人聊着天,罗英石也捕捉到了客人的魅力——带娃的妈妈喝杯咖啡都要争分夺秒,老夫老妻吃饭时要聊聊孩子的事儿,附近居民吃到好吃的食物立刻就想跟路过的老友分享。他坚信一个节目的成败,更主要的因素取决于「人」——「综艺节目本来就是人的节目。」
文|姜卉
安静的时候,声音来得更为猛烈——空气在鼻腔里进进出出的声音,衣服来回摩擦的声音,不同食物在嘴巴里变化的声音,就连待着不动,耳朵接收到的来自万物的声音也源源不断。在韩国综艺节目制作人罗英石最新节目《林中小屋》里,这些微弱的声音从人声、机械声脱离出来,好像新生儿一样被重新打量。 这个节目把演员苏志燮、朴信惠变成了实验对象A和B,让他们在荒郊野外的一间木屋里各自独立生活,用电靠太阳能,用水靠桶装水,用手持DV自己拍摄,在镜头前只能沉默或者自言自语。做饭、看书、散步、睡觉,生活回到了最无聊也最本质的状态,时间在这里缓慢到让人昏昏欲睡。 唯一的波澜来自「幸福促进委员会」发出的实验任务——扔掉不必要的物品、一次只做一件事、一次只吃一种小菜、跟太阳一起睁眼、记录溪水流动的声音、吃一顿耗时3小时的饭等等。实验的终极目标是,检验逃脱都市生活的束缚、回归自然是否能带来更高的幸福感。

《林中小屋》 这大概是罗英石至今最任性的一部综艺节目。在《林中小屋》的发布会上,这位韩国第一位获得百想艺术大赏的综艺节目制作人说,「此前的作品《尹食堂》收视率很好,所以公司说你就做你自己想做的,收视率不高也没关系,所以才有了这个节目。我也和两位(苏志燮、朴信惠)说可能不会成功,他们也是回答说『知道了』后答应出演的。」 在豆瓣上,罗英石制作的综艺节目只有一部是8.7分,其他都是9分以上,其中《两天一夜》第一季创造了韩国综艺史上的收视之巅。与把所有桥段、游戏甚至台词都事先设计好的综艺传统背道而行,罗英石在《两天一夜》里完全不告诉嘉宾将发生什么,他给每位嘉宾配备了一台24小时随身跟拍的6厘米摄影机——这个手段也成了日后风靡亚洲的真人秀拍摄手法,50%靠策划,50%靠运气,「真人秀是通过运用『变数』制作而成的节目。如果发生了预想之外的情况,作为节目制作人员会感恩。」
《两天一夜》
最让罗英石意料之外的莫过于《新西游记》里的转盘游戏。为了让嘉宾们「开心一下」,他在转盘的一个小角落里写下了兰博基尼,还试验了好几次,确保怎么转都不可能转到这个区域。结果嘉宾宋旻浩转了15圈后,最终指中了这里。罗英石当场下跪求饶,送上剩余的5个龙珠,提前结束了节目——节目游戏规则是集齐7颗龙珠就可以获得一个愿望,而宋旻浩的愿望是为他所在的组合成员制作一部旅游综艺,于是有了《花样青春·WINNER篇》。豪车最后也换成了「梦想」——《新西游记》的嘉宾有一次在车上羡慕《尹食堂》的嘉宾吃吃喝喝喝就能轻松地做完节目,也想开一家属于他们的餐厅,罗英石就此劝说,「跟钱比起来,梦想更重要」,就把兰博基尼换成了节目《姜食堂》。 2012年,罗英石辞职,因为「受欢迎让人失去了自我」——不再关注家里的冰箱,不再一个人天马行空地思考,也不再为了不让别人嫌弃绞尽脑汁。他放弃继续制作那部为他带来巨大声名的《两天一夜》,跳槽到另一家电视台重新开始。 罗英石在新东家的第一部作品《花样爷爷》让一群老人出国背包旅行,成了韩国有史以来演员平均年龄为76岁的高龄综艺节目,这也是罗英石至今最满意的节目,「我们并不是想要教育观众,而是要让大家看到那个年龄层带给人的感受,我认为人生的深度令人惊讶,他们度过长久岁月,在生活累积的一切,正是现在的我们都想知道的智慧。」

《花样爷爷》 生于 1976 年的罗英石总是挂着招牌式的腼腆微笑,他爱喝爱玩爱闹,每次聚会都会喝得脸红通通,拍着大腿狂笑。他坚信一个节目的成败,更主要的因素取决于「人」——「综艺节目本来就是人的节目。」
因为经常到新婚夫妻安宰贤、具惠善家里吃饭,罗英石觉得这对夫妻相处的方式很有意思,「新婚的乐趣只有一次」,想为他们两人记录新婚生活,于是有了节目《新婚日记》。
因为过于劳累,这位极富创意的综艺节目制作人冒出了「要不别做节目了,找个农村去放大假,吃吃饭喝喝酒,让谁也找不到」的想法,于是有了《三时三餐》——一群来自城市、日常繁忙的艺人,在农村或渔村靠当地食材自给自足做好一日三餐。嘉宾李瑞镇在节目第一集预言:「这个节目肯定完蛋。」结果却成了韩国有线台收视率最高的综艺节目。

《三时三餐》 「《三时三餐》的目的不是为了展示现实,而是为了呈现梦想,并且不是百分之百的梦想,而是带有一些现实因素的、经过加工的梦想。」罗英石说,节目中从不涉及实际生活中的问题,比如说房租、电费等等,节目更关心的是这个「自由度较高的场景」,「在节目中能够呈现的梦想应该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只要迈出一步就能实现的,用来帮助普通人从日常生活的压力中解脱。」 他会把嘉宾当成家人一样去对待。为了让《两天一夜》里的嘉宾重聚,罗英石为他们量身定制了《新西游记》。节目的设置如同唐僧带着徒弟西天取经,嘉宾李胜基(无罪)带着姜虎东(逃税)、李秀根(赌博)、殷志源(离婚)到中国「取经」——在韩国,有黑历史的艺人会受到非常严苛的对待,罗英石想借此机会,让观众重新认识到这群老朋友的魅力。

《新西游记》 他最擅长把平凡的日常拍得生动有趣。《尹餐厅》里,光看来来往往的客人如何点菜、点评都充满乐趣。在罗英石看来,并不是单纯惹人发笑的才叫有趣,而是一种「能令观众持续关注节目的力量」,「出演明星的一句玩笑很有趣,下雨时前院寂静的风景也是另一种『有趣』。像这样多角度的思考哪个部分「有趣」并进行取舍判断非常重要。」
罗英石想展现的是真实而非加工的生活。在《姜食堂》里,节目组专门去申请了餐饮营业执照,为了保证食物的口味和水准,嘉宾要专程去向料理大师学习,负责饮品的嘉宾还专门去考了咖啡师资格证,所有餐饮从业人员的健康证都一应俱全,「一切都是为了真实。」

《姜食堂》 「现在的观众眼光犀利,在观看节目时,完全可以分辨出什么是真实的流露,什么是剧本的设定,做节目不但要呈现趣味性,更重要的是真诚,只有这样,节目里真实的喜怒哀乐才能引起观众的共鸣。」罗英石说。 收视率是衡量一个综艺制作人成败与否的重要标准。制作《三时三餐·渔村篇》时,罗英石没有自信这个节目是否真的能获得观众的认可。当他回答快70岁的嘉宾尹汝贞「这个节目到底要干嘛」时,他也只能丧气地说,「对不起,老师。好像搞砸了,怎么办啊?」 尹汝贞鼓励他,「没关系,像你这样的PD(注:制作人)得搞砸一次下来看看才行。不然的话,人们变大的期待值会成为负担,你也总是要看别人的脸色蜷缩起来做人。这个节目就算没成功,对你来说也会成为非常重要和必要的事的。你也应该有这么一次唰唰都扔掉,重新再开始的经历才行。你还年轻,老是像五六十岁的人一样想着要管理人气可不行。」 罗英石说,「听到这些我真的特别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