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8-1-25 05:44 PM 编辑
看客:儿时常去的澡堂,是我老去的地方
网易图片 2018-01-25
“想当年在北京最后一家澡堂子里,老子没日没夜地泡了五天,从那个插着尿管的、潮湿的、性感的,热闹又孤独的池塘里,我看见过它的幸存。”摄影/李晶 编辑/简晓君
任何时候,只消跟出租车司机说,“去南苑宾馆”,司机下意识就会问:“是去双兴堂泡澡吧?”时值隆冬,我一路南下,在南五环的瓦砾堆里,寻到了这家“北京最后的澡堂子”,并约好在这里和甘大爷赤裸相对。
早上7:40,他裹着及膝的黑色棉大衣出现在澡堂男宾部,比约定时间还早到了20分钟,但忘了带肥皂——这几乎是一个致命的失误。
来这里泡澡的人,绝大多数已经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年纪(偶尔也有南苑机场的年轻工作人员)。不过,一天“掰面儿”三次又实属正常。
“我儿子,BBC的,首席记者。”朱大爷向我这个新面孔热情地介绍他的儿子和儿媳妇。江湖瞬变,切不可信,我自是了然。而我的新晋澡友甘大爷则有点坐不住:“你呀,别吹牛啦,早点死了算啦。”
老朱遂也拿出和人兑命的架势,快而不乱一气呵成:“嗐,我怎么都得比你晚死!”完了转头教诲我:“人哪,要学习,不然就跟我邻居(指隔壁躺箱)似的,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险些以为,他是那种胡同里的喷子。不料,两人又在9点钟的“加水仪式”中重归于好。图为躺箱,泡澡后休息休息用,相邻的躺箱互称邻居。
从早上6点开张以后,澡工阿良会在中途加三次热水,分别在上午9点、12点,以及下午3点。懂行的都会踩着点来“泡头澡”。不过,泡澡之前,必须到淋浴间冲净身体。
当锅炉缓缓向池子里倾倒热水时,所有人只好起身,回到各自的躺箱上搓泥儿。等锅炉一合闸,又重新拢到池塘边,围成一圈,好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图为躺箱上等待热水的澡友。
一伙人围绕着“池水究竟是42°还是43°”展开热烈的讨论。老朱也参与其中,这次他和甘大爷结成了同盟。他的脸上飘着红云,不知是因为蒸汽的热力还是因为争论的激烈所致。等水温下降一点儿后,这个意义不大的问题也被抛诸脑后,大家转而开始较劲“谁能第一个跳进浴池里”。人们会朝他竖起泡到发白的大拇哥:“厉害!了不起!”
热水令人心神摇曳,仿佛世界就是从这一池春水开始的。约摸十几分钟后,几个颜色相同、但形状各异的胴体从水底冲入半空,有人大喊了一声:“嗐!泡扎实了,变色(shai)了!”讲究的,就是白花花地进去,红彤彤地出来。把肌肤的每一个洞孔泡舒展了,在接下来的搓澡中,代谢物会祛除得更从容。
泡美了,老爷子们就开始侃,逮谁侃谁。“有美帝国主义,就有发动战争的土壤。”“整个中东国家,都信奉古兰经,但天天叽霸打,他打你,你打他。屁大地儿也得打。”“我都用谷歌,我坚决抵制百度。”“你没有信仰不对,你不信基督,你可以信伊斯兰,总之得信一个。你什么都不信,你的灵魂是空的。幸好你没犯错。”侃到“失去理智”了,就遁入所谓的“神侃”阶段,一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