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位于中山大学的办公室正对着台湾海峡,抬头看过去,就是他熟悉的故乡。
一直到几年前,余光中都坚持自己开车,他有40年的驾龄,年轻的时候还很喜欢飙车。
从家到学校大约有10公里的路程,一路红绿灯不少,机动车也多,常常要耗费很长时间,可余光中总是乐在其中,家人也不管他,总是抱着“既然他喜欢,就让他去开”的态度支持。
他时常觉得自己很幸运,学校依然欢迎他留下来讲课,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和年轻人接触与交流。他从不吝惜对后辈的肯定,大陆学界和作家协会有活动邀请他时,也常常欣然应允。前南方都市报副总编辑陈朝华记得,2004年,自己牵头举办的华语传媒大奖评选余光中为年度诗人,准备邀请余老。陈朝华心里有点担心,当时活动才办了第二届,余老也已经78岁了,他会来么?
余光中却答应得很痛快,在知道主办方要求获奖人发表一个几分钟演讲时,“他还准备得特别认真”。大家一起吃饭,余光中会做一些即兴表演,朗诵诗歌,准确地说,是用古调吟唱出来,那一刻陈朝华感受到了这位诗人身上,从未被年龄带走的激情。
他也有“固执”的一面,吃饭的老爱去固定的餐厅,买东西也认定了原来的商店。90年人生里,与夫人范我存相识的时间超过70年。余光中的许多次归乡行程,范我存都要陪在身边。作家张晓风曾形容:余光中是众人汲饮的井,而范我存,就是那位护井的人。余光中和夫人约定,钻石婚必须两个人共同完成,无论是离婚或早夭都不能成,“得两个人都长寿,都长寿,且不分离。”在家庭中,范我存承担起了父母中对孩子严苛的那个角色,也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一位诗人可贵的纯真。

2003年,余光中成年后第一次回到祖籍永春,和别人讲起小时候这里山上有五棵荔枝树,他与堂哥经常去那里玩。那年,见到堂哥,两位古稀老人聊着聊着竟然像孩子一样玩闹起来,余光中说自己当年爬上了树,堂哥说他没有,最后谁也没说服谁。12年之后,余光中再次回到永春,见到了堂哥,两个人还在争,余光中说,我要写首诗《五株荔树》,来证明自己是能爬上树的。诗写好之后,手稿被特地寄回余光中文学馆。
梁白瑜总觉得,余光中从来都没老过。当初在筹备余光中文学馆的大纲时,关于余老作品的出版信息怎么也无法找齐,她只好给余光中的小女儿余幼珊打电话求助,结果,余光中把女儿见到面前坐着,自己一部一部回忆起来,余光中说,余幼珊记。“你都想象不到,哪一年,出了那本书,是哪一个出版社,全部都记的清楚。”采访中,梁白瑜多次深深叹气,她无法接受这位亦师亦友的老人已经不在了的消息。
梁白瑜至今忘不掉第一次去高雄余光中的家里拜访时,墙上挂着很多老照片,其中有一张,已经上了些年纪的余光中把自己挂在树上,双手紧握着树杈,两只脚悬空,脸上咧出一个调皮而可爱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