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未曾想到的画面
“梅姨你开始说吧！” 老杨打开了摄像机，把镜头对准了我。
香料市场内部，狭窄的小道挤满了推货的小车和人
cr. 杨鉴
我勉强卡在几辆手推车圈出的，一人身大小的三角空间里。脚下是一堆垃圾。环顾一眼四周，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香料市场的主干道，中间被麻袋人为的搭出了一个分界线，两边也是用麻袋挡好了，似乎是为这个换乱的环境人为制造的一种疏导体系。路两边各种交通工具都能找到，甚至还有各种动物和粪便。
cr. 杨鉴
声音，各种喧杂吵闹，听不懂的语言，啸叫。
呼吸，各种香辛料颗粒，散在整个空气里，视线是灰黄的。
我止不住的想咳嗽打喷嚏，眼睛通红。
周围全是人。
走路的，头顶着东西的，推手车的，开突突车的，摆摊儿的，坐着什么不干的…
不是没见过人多，但春运比这个强百倍。同样人多，春运至少参与的只有人。
这里除了人，手推车，突突车，地摊，还有牛，鸡，牛粪，以及满地的垃圾。
全部拥挤在一起。
路面甚至不到两个车道宽。
印度的神牛，一般走几个路口就能看到。它们和普通的牛长得不一样，背上有一个类似骆驼一样的峰。在印度牛是不能被杀的，尤其是神牛，但是它也是要劳作拉车的。
cr. 杨鉴
香料市场工作的场景一角。大多数的麻袋都是人在背。
cr. 杨鉴
这样的工作，据了解（不完全肯定），一般一天300卢比～500卢比左右，也就是30～50块人民币。
cr. 杨鉴
“呃…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叫Khari Baoli，是印度最老的月光集市的一部分，也是亚洲最大的香辛料批发市场。Khari在印度语里的意思是“阶梯状的”，Baoli是水井。据说这里以前有一口喂牲口的阶梯状水井，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卖香料的摊位。我在一篇文章里曾经看到，说这个香料市场已经是印度相当整洁的一个市场之一了。从摊位可以看出，摊主还是很注重摆盘的。
“这个地方，属于你在的时候，会觉得各种的不适应。但是，它更大的价值可能在于未来的谈资。等过几年，你再跟别人说起，你曾经来过这里，应该会是一个不一样的体验…”
香料市场的另一角。在这个市场，你可以买到世界上所有你能报出名字的香料香草。
我草草的把自己准备的一些内容说出来，临时发挥了一些内容。话音未落，我看见摄像机背后的老杨意味深长的翻了一个白眼。
同行的老秦看不下去了，“梅姨你这是睁眼睛说瞎话，你看这地方，你好意思推荐人过来么！这不是胡扯么，这么脏乱差的地方！要不是工作我绝对不会再来印度第二次。太扯了。”
街边堆放的垃圾，和背后老虎和姑娘壁画
cr. 杨鉴
一时间我也没了主意。
我想象中的印度的香料市场不该是长这样的。
去年我去了同样贫穷的墨西哥（👈戳），只身一人，做好了万全的安全和心理准备。然而到了才发现，市场虽然乱了些，脏了些，人还是善良爱笑的。只要你不打扰他们的正常运作，他们也不会打扰你。保护好自己的包裹，一个人也能在市场里自得其乐。
去年年底作者在墨西哥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
我想象的印度差不了多少，况且还是个有信仰的国家，善良不会是问题。
然而这里比我可以做的最差的心理准备，还要差好几百倍。
这是一个呼吸顺畅都成问题的地方。拥有一张和他们不一样的脸，会一路被盯梢，搭讪甚至尾随。当然，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从你身上多赚一些钱。如果是女性，安全可能保障系数更差些。在一路走来的路上，老秦就跟老杨窃窃，“你有没有发现这一路上基本没有女性？”
马路上放眼望去，一般是看不见女性的
cr. 杨鉴
街边的小摊贩，我其实很想写写印度的街边美食，但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只寥寥品尝了几个我敢吃的摊贩。更多的情况下，我没有敢选择尝试。
cr. 杨鉴
是的，在贫穷及脏乱差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旧德里月光市集，走在马路上的女性甚至是一种稀有物种。
2 | 月光市集曾经的辉煌
如果有完美男人的话，莫卧儿帝国第五任皇帝沙贾汗可以算一个。
铁汉柔情那种。
沙贾汗和一生最爱的妻子姬蔓芭奴（泰姬陵的女主人）
不仅一生只爱一个女人，而且还很有作为。
在建立莫卧儿商业帝国的过程中，他各种打怪通关升级，还很有先见之明的买地置业。把帝国的老巢搬来了德里，建立了沿用到帝国末期的红堡皇宫。
莫卧儿王朝的皇宫，红堡皇宫，位于德里
而他的浪漫情怀，遗传的也很到位。
为了配合红堡皇宫的建立和首都的市容规划，他最爱的大女儿提议在红堡外建立一个市场，不仅可以满足皇宫的需要，也可以满足城里人的生活需求。
月光市集曾经的样子，中间有一条水池贯穿市集，也是月光市集名字的由来
她把这个市场设计成正方形，中间横穿一条水池。商贩则沿着方形内部，以月牙状排列开。
每当夜幕降临，月光打在那条横穿的水池里，波光粼粼，是这个市集最美的吸睛点。
她说这个市场干脆就叫月光市集吧（Chandni Chowk）。
Chandni，如月光般闪耀的样子。
月光市集曾经的样子，它在几百年前就成了印度商贩的终极目标
最早的月光市集有1500多个商铺，吃喝住行各行各业都囊括其中。最著名的是银器铺子。印度女性喜好金银首饰的传统，几百年前就开始盛行。
那个时候，莫卧儿帝国皇亲国戚的所有的供给，几乎都来自于月光市集的某些手艺人商铺。这是集印度各行业之大乘的地方，有些店铺直到几年前都还存在，都是父子的直系传承。
月光市集曾经交易的模样
后来，它见证了莫卧儿王朝的倒台，英属印度的建立，印度民族起义，印度独立，英迪拉·甘地被刺，和印度经济自由开放。
印度这个国家在过去的500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月光市集却像被时光机锁住了，除了明显的破旧感和因为贫穷带来的环境素质问题，它的热闹程度，交易制度，几乎都是原来的样子。
偶尔在月光市集的一角，你还能看见大象。
3 | 印度怎么会变成这样？
Ghantewala是月光市集里一家已经有250年历史的传统甜食铺子。
Ghantewala里面的样子。虽然是两百多年的老店，但是内部装饰还是很平凡的
跟国内公私合并过的那种历史不一样。
这家店，父子传承7代，从未扩大或改地址，真真在月光市集的同一个地点，呆了250年。这是家曾让莫卧儿王朝第十五任皇帝驻足并亲自命名的小店，是英迪拉·甘地最爱的甜食铺子。在1954年，英迪拉还专门将这个铺子的甜点船运到在韩国驻守的印度军队里。
左边这一箱箱堆砌的，就是当你英格拉为驻扎韩国的印度士兵订购的，Ghantewala的甜食
当看完这个店铺的传奇历史后，我决定拜访一下。来到德里的第二天，我便只身前往了月光市集这个小铺子。
然而，3年前，这个250年的铺子关门了。
已经关门了的Ghantewala小店，门牌上写着：从1790年开始
原因很荒诞：德里政府把这个店铺列为“污染源”，要求店铺主人自己出资把店铺搬出目前的地方。但店铺主人并没有如此庞大的资金源进行搬迁。
政府说，如果你不搬，就关门。你不关，就把你送进监狱半年。无奈之下，店铺关门了。250年的历史，结束了。
是印度政府腐败么？这几乎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但为什么250年，这个拥有如此辉煌历史的店铺却几乎没有扩张，也没有足够存款搬迁？
我很好奇，问了自己在德里的Airbnb房东。具体原因房东无从而知，但在跟她的交谈中，我似乎窥见了印度表皮下一些骨骼。
或许这还跟深入骨髓的印度种姓制度有关，而这种种姓制度的核心之一就是世袭：如果你父亲是农民，你就是农民，没有任何其他的机会。
在印度，商人是第三等人，吠舍阶级，也就是平民。平民只能在平级或者下级之间交流，没有成为上等人的可能性。
印度的种姓制度解释。吠舍和首陀罗就是商人和佣人阶级，贱民曾经甚至没有穿鞋或受教育的权利。
虽说印度独立后，宪法要求阶级之间没有歧视，但是种姓制度深入骨髓。尤其对于几百年传承的甜食铺子，让他的主人有概念去创新，去扩大，几乎是违背逻辑和世界观的。在这样的等级制度观念下，再加上并不能简单用“腐败”两个字形容的印度政府，这样荒诞的关门理由大概才会真的存在吧。
在混杂的月光市集，或许乍一眼望去，印象最深的是人多，拥挤。但是，往深了挖掘，我们才能发现，这里有贱民阶级，有首陀罗（佣人）阶级，有吠舍（商人）阶级。而贱民和首陀罗阶级，在过去连受教育认字的机会都没有。
素质来自于教育，当某些大人数阶级接近1/3的人都不认识字，想让这里做到整洁干净，几乎是一个奢求。
cr. 杨鉴
当然，我也只是一个游客，并不是印度的专家。这个国家于我，仍然是一个充满神秘意味的地方。
凭心而论，我不能推荐大家，尤其女生，贸然独自前往旧德里，前往月光市集。但我希望能再来，带着更深的理解，去认知这个国家千年历史奠基的饮食和文化。
文：梅姗姗
图片：杨鉴 ，无属cr图片则来自互联网
狗仔卡
发表于 2017-11-3 06: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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