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8月19日,周日,多云。
昨天的暴雨过去了。我现在在一个作为1916年新年礼物送给我的本子上随手写些东西,但现在是1917年。是的整整一年我都没有写过任何东西,但现在是1917年。我不知道我该写什么,因为在过去的一年里,我觉得所有我曾经相信的东西,或者我曾经试着相信的东西,甚至别人试图让我相信的东西都在崩溃。
假如过去我相信的那些规律是正确的,我学习的那些方法是有效的,那么现在都不应该有一个我,坐在办公室里,假装勤奋工作伏案疾书,实际上却是在对着不知道相距多远的人隔空喊话。我们是幸存者,我们又是失败者,我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们希望可以籍以取得胜利的方法根本行不通,我们幸存是因为我们的敌人也运用了相同的办法。

△ 上个月底的西线就是这样,英国人集中50个师的兵力在比利时边境发起攻势,但第一轮炮击结束后就下起了大雨,于是黏土质的地面变成了这个样子。英军当天前进了一英里,损失了32000人,每一米都有20人倒下。
在过去的一年里,法金汉将军在西线组织了被所有人寄以厚望的进攻,在一个完全符合战争法则的地方,发动的一场完全正确的进攻,原本应该改变战争的走向,但是规律没有起作用。而在我们这一边,俄国人组织了一场惊人的进攻,魔术般的攻势,我们的战线崩溃了。
我们的宣传机构一如既往把责任都推到捷克人头上,但是宣传并不能阻止俄国人。能指望的只有德国人,但是德国人也无能为力,只有少数德国军队被调来帮助我们,我们甚至要指望土耳其人,但土耳其军队也并不多。如果规律、战争法则依然有效,这就是我们帝国的末日,但我们也撑下来了。是的我们的对手用的是跟我们一样的方法,在我们摔倒的地方他们的下场也一样。
1916年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一年,我想这也是我们老皇帝死去的真正原因。时针仿佛比任何时候转的都快。也许我们错过了很多东西,前几天有人说威廉皇帝和贝特曼-霍尔维格伯爵没有趁法金汉将军对战局完全绝望的时机结束战争是一个灾难性的错误。无论是不是错误,这个错误的责任在谁,法金汉将军都已经被兴登堡取代。而且人人都知道兴登堡背后真正的总参谋长是鲁登道夫,而我觉得这一点很可能是威廉皇帝犯下的一个更大的错误。

△ 带领我们在1914年对塞尔维亚宣战的老皇帝弗朗茨-约瑟夫陛下。他会八门语言,统治了整整68年,绝大多数子民都无法想象没有了他的奥匈帝国会是什么样子,但他还是在战争期间去世了。
11月21日我们86岁的老皇帝死了,那一天很多人聚集在咖啡馆里、路灯底下看报纸,然后在寒冷的空气里沉默不语。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我相信即使在战场的另一边人们也能感受到这一点。12月1日英国的内阁改组,阿斯奎斯辞职,意味着他所代表的那个英国,骑马、打猎、舞会和赛马的英国也离我们而去。爱德华-格雷爵士也跟他一起退出内阁,这个人比阿斯奎斯更能代表那个离去的英国,虽然他的爱好主要在于打板球、喂鸭子和钓鱼。
我听说1914年战争爆发的时候,爱德华-格雷说,“我们的时代的灯火黯淡了,我们这一代人将无法看到它重新亮起”。这句话对我们这里真是一个预言,因为缺乏燃料,限电越来越多了。我已经忘了维也纳是什么时候用电灯代替了煤气灯,但是限电已经显得难以忍受。新事物已经无声无息的占据了我们的生活,就像食品配给卡。据说德意志帝国已经把食物配给精确到卡路里,结果是一匹拉车的马倒毙柏林街头的时候,人们像野兽一样争抢它身上的肉,一位女士为了抢到一块肉弄的浑身沾满马血。
而在我们这里咖啡馆还在营业。是的这是一个奇妙的现象,你知道现在很多地方人们连土豆都吃不上了,但这里是维也纳,所以咖啡馆还在营业,这也许是这个疯狂的年代里最后一点让人感到温暖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