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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地人物] 李舒:贺友直先生去天堂喝老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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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0 01:1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贺友直先生去天堂喝老酒了 

 2016-03-17 李舒 山河小岁月


昨天夜里,忽然得到贺友直先生去世的消息。


春寒料峭的北京夜里,我愣了半日。贺先生95岁,乃是喜寿。但他素日乐观,春节时还听到老人家身体不错的好消息,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贺友直先生,图片来源新民周刊


我是个幸运的人,机缘巧合中认识了许多位老先生,他们带我回到过去的旧时光,听老戏,说老故事,讲老人。


我给你们讲的四马路长三堂子的故事,第一次听说,也是贺友直先生讲的:“四马路妓院是高等妓院。有人讲四马路野鸡,瞎七搭八,野鸡全是在大世界青年会这带马路里的,到南洋桥杀牛公司这条,湖北路这带,永安公司后头,小马路上立着的,一个野鸡,后头一个老鸨盯着的。四马路都是属于高级妓院。”


之前发的春色撩人,与名妓一起荡马路去!,缘起也是贺友直先生告诉我说,长三出堂柴,黄包车考究得不得了。



△贺友直作品《山乡巨变》


贺友直干过小工,做过教员,当学徒时过四川路桥,忘带防疫证,被守桥的日本鬼子呼过巴掌……解放后,他才开始从事美术创作,创作了近百部连环画作品、大量小说插图和少儿读物美术作品,《山乡巨变》、《朝阳沟》、《十五贯》等作品,都是中国连环画的经典。


我超级喜欢他的《贺友直画360行》,精彩绝伦,手法细腻,旧上海的世相百态,在他笔下活灵活现。



△贺友直画360行


“腾讯 大家栏目”约我写一篇贺友直先生的纪念稿,想了一夜,全是一些断断续续的断简残片,有我采访时所得,有好友转述给我的,像放电影一样。


我第一次看见贺友直先生时,他在荡马路。


“荡”是上海人的说法,闲逛的意思。


贺先生荡马路的诀窍是不要带太多钱,“五元钱一碗馄饨,乐胃满足”,“多带要出事体的”。他喜欢下午出门,画累了,笔一放,陕西路到淮海路到东湖路兜一圈。有时候还饶有兴致跑去钟表店,捡顶贵的表看,“罗徕克斯,不花钱的”,很得意。



△贺友直先生作品《好伙伴》,王悦阳兄供图


别人指给我看,冒冒失失地叫声“贺老好”,他冲着我咪咪笑,幸亏那时我是小姑娘,大概不会把我当成女流氓。


他家住在巨鹿路,一栋老旧的弄堂房子,顺着陡而旧的木楼梯颤颤巍巍爬上去,30平米一间屋子。


我从没见过一个著名画家的房子那么小。



△贺友直先生的家


他自己幽默地说,这叫“一室四厅”,客厅、餐厅、工作室、卧室。


贺先生的幽默感是出了名的。好友王悦阳给我讲了一个小笑话。2014年,他和父亲王汝刚去给贺先生送甲鱼,走到楼梯口,贺先生笑着说:“原来侬骂我老甲鱼!”大家哈哈大笑,他又立马严肃地说:“我要雌的,雄的不吃。”王汝刚递给他:“个么侬看看是雌的吗?”贺先生瞪大眼睛,高声接口:“我又不是它兄弟,我怎么知道?”



△贺友直画老上海


我曾经有幸去采访过一次贺先生。他给大家泡茶,我惶恐得不得了,要起身帮他,他面孔故意一板:“这是我家,我说了算。”采访结束,我们想请他吃饭,他说:“我不要出去吃的,不是客气,我们家老太婆烧得顶顶好。”


这是真的。贺先生家的小菜好吃是出了名的,贺师母烧得一手宁波小菜,咸菜卤烤花生、新风鳗干、透鲜虾酱、红膏咸蟹……贺先生说,现在外面的小菜不好吃,没味道:


“有趟人家请我吃饭,一桌菜好像500块一个人,我吃完回去,和我家家主婆说,老太婆,今朝吃过吃伤了,回来重新吃过!”


他是老吃家,对吃特别有研究,汤圆要自己磨糯米粉,用小石磨慢慢磨,然后放到布袋子里,用柴灰吸干水分,这样做出来的“汤粉粿”才有“吃头”。比吃饭更重要的是喝老酒,贺先生说,一天不喝老酒,身上就浑身不舒服,“老酒就是我的生命口服液”。



△贺友直先生作品《醉酒图》,王悦阳兄供图



贺师母谢慧剑祖籍宁波,谢慧剑的堂兄恰好是贺友直的姐夫,两人因此相识。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他们恋爱了。家里人强烈反对,觉得贺友直穷,贺师母说:“他虽然穷,但有志气。姐夫开着家小厂,要他去坐着领一份薪水,他就是不肯吃闲饭,认为很丢脸。我们宁波人有句话:穷人志气高,不好也会好。”



△贺先生和贺师母,贺先生的孙子贺信拍下了这张照片。


婚礼特别简单,在四马路的大西洋吃了一顿茶点。没聘金,也没首饰,贺友直觉得总要有个礼,两人商议去买两件衣服料子,头天看中,第二天去,店员一剪刀裁下两件,发现身上的钱只够一件。


贺友直夫妇,相濡以沫一辈子,说没吵过架红过脸,不大可能,贺先生的诀窍是“发嗲”:


“阿拉宁波人有种说法:怕老婆的男人会发财。我们夫妻几十年,争争吵吵也是难免的。不过争吵过后,总归是我姿态高,先落篷。估计老婆快要下班回家时,我煞有介事,拎块抹布在地板上瞎擦,算是在做家务。老婆进门,先是一愣,然后开口嗔道:‘十三点。’这下好了,一切烟消云散,饭桌上又有好小菜、热老酒了。”



总是让人笑的贺先生骨子里其实是个严肃的人。有人劝他画水墨,进入市场挣大钱,他说:“我就是个画连环画的,严格意义上,我不算画家,就是个画匠。”


这当然是谦虚,他并非不能画中国画,他的作品《小二黑结婚》,绝对是水墨大写意的精品。他念念不忘的,还是连环画,在采访中,他一直说起法国人的连环画创作:


“他们很厉害,是真正的原创。我们的连环画,是流水线。上面有了内容,诺,叫你画,你就去画了。”



△贺友直画老上海


贺先生也有心结。他和刘旦宅先生是好朋友,文革中,贺先生曾经为了自保,伤害了刘旦宅。为此,他始终耿耿于怀,给刘旦宅写了长信以求原谅,两人吃了顿饭,从此冰释前嫌。


每每说及此事,贺先生总是眼含泪花。而刘旦宅先生对于这段不愉快的往事,始终绝口不提。



1976年的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创作室,左起:贺友直、赵宏本、顾炳鑫、郑家声、刘旦宅。


有段时间,有人扬言要贺先生拿刘旦宅和自己画的画换大房子,贺先生当然不可能这样做。他对他的老房子非常满意,说这房子虽然小,但“狭奇”(非常)有味道,画画的时候,“伊拉阿姨妈妈在灶披间烧小菜,刺啦一声,然后香味就腾上来了,多有趣!”这件事后来被刘旦宅先生知道了,默默画了好几幅精品等着对方来拿。2011年,刘旦宅先生去世之后,贺先生伤心地大哭了一场。


现在,他们一起到天堂去喝老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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