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版专题 | 专访英国摄影师布瑞恩 · 格里芬

源济

收藏版专题 | 专访英国摄影师布瑞恩 · 格里芬
2017-07-07 中国摄影家杂志

“赶时髦”乐队“破碎的框架”专辑封面 英格兰 1982年

编者：
6 月22 日—25 日，首届深圳国际摄影大展在深圳会展中心隆重举办。大展旨在综合呈现世界各国近年来在摄影方面取得的成就，展示各国摄影家在主题摄影艺术中的探索和实践成果。此次大展的亮眼之作当属英国摄影师布瑞恩·格里芬（BrianGriffin, 以下简称格里芬）的《资本主义现实主义》（CapitalistRealism）展览（该展此前曾在美国纽约史蒂文·卡舍尔画廊展出，是这位英国著名摄影师在美国的首次个展）。

展览展出了30 多幅黑白和彩色摄影作品，大部分拍摄于玛格丽特 · 撒切尔任英国首相期间（1979-1990 年），展览主题直指“全球化造成的世界范围内的混乱”。1979 年，玛格丽特·撒切尔夫人上任英国首相后开始“重商轻工”。为了拍摄“撒切尔主义”和全球化衍生的受益者和受害者，格里芬赋予作品“资本主义现实主义”之风格，是为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模仿和致敬。其作品形象描述了那一时期的社会本质：时髦的白领，辛劳的工人，身穿商务休闲装的摇滚乐队。受卡夫卡作品中官僚主义和幽闭恐怖世界的启发，以及法国电影制作人雅克·塔蒂（Jacques Tati）和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的影响，格里芬把他的拍摄场所变成了舞台，把他的拍摄对象变成了演员。

格里芬在拍摄肖像时经常使用复杂而讽刺的手法，以使其拍摄对象获得丰富的解读—性感的、有创意的、健忘的、愚蠢的、聪明的或华而不实的。格里芬作品中的工人具有纪念感和仪式感，他们拿着各自的工具斜倚着，就像教堂中死去的国王。受宗教艺术（格里芬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影响，格里芬作品中商人和工人的个人属性均被抹去，他们的身份由其职业的历史社会特征所揭示。

格里芬被称为“英国最出人意料的、最具影响力的肖像摄影师”，他总能对看似简单的内容作出丰富的解读，总是有能力赋予平凡之物以非凡的内涵。
在谈到对展览的感受时，格里芬说，“我不可能再拍到那些奇妙的瞬间了，那是一种原始的创作方式，不是受过良好教育或者拥有丰富经验就能拍到的。”

本刊就格里芬的摄影经历、摄影观念、摄影风格对其进行专访，同时刊登其“资本主义现实主义”展出作品，以使读者能够体味那“奇妙的瞬间”和“原始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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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班高峰期，英国伦敦桥，1974 年。




英国泰晤士电视台总经理乔治 · 库珀，英国伦敦，1974 年。

中国摄影家（以下简称中）：你出生在伯明翰，那里曾经是英格兰著名的密集工业区。上世纪80 年代以前，那里的人们世代在工厂劳作。但你却没有子承父业，而是选择了摄影，为什么？

布瑞恩 · 格里芬（以下简称B.G）：16 岁那年，我辍学了，进入一家钢铁厂工作以补贴家用。18 岁那年，工厂工头邀请我加入当地摄影俱乐部，我也买了我的第一部相机，但说
实话，我对摄影并没有什么兴趣。转折点发生在1969 年，我的女朋友跟我分手，这让我很沮丧。我开始厌倦工厂枯燥的生活，急切地想要逃离，而摄影成了唯一的出口。于是，在21 岁那一年，我带着对摄影的憧憬离开家乡，进入曼彻斯特理工学院学习摄影。这让我的父母很沮丧，他们认为我放弃了一份稳定的、能够养活我的工作。当我从学校毕业后，我成了家乡那条街上唯一逃离了工厂和炼钢炉的人。

中：你在曼彻斯特理工学院学习摄影期间，与马丁 · 帕尔是同班同学。你们在校期间发生过有趣的故事吗？
B.G：我跟马丁·帕尔是47 年的老朋友了，我们关系非常亲密。他是我钦佩的为数不多的摄影师之一。
中：从学校毕业后，你进入摄影领域顺利吗？
B.G：隔行如隔山，从工人转向摄影确实很难，最初我非常紧张，并不确定我能否在这个竞争非常激烈的领域获得成功，我害怕让父母失望。1974 年，我拍摄了《伦敦桥》，这张照片对我意义重大，它让我一举成名，也让我确信自己在摄影方面是有天赋的。这张照片现在被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收藏。

公共服务部门客户经理西尼 · 科泰，英国格拉斯哥，1979 年。

　
中：1988 年你在英国国家肖像馆举办个展《工人》并出版同名摄影集，主要展出了哪些作品？
B.G：这部摄影集是为了纪念我的父亲。父亲是一名卧式钻工，在工厂干了一辈子。他在退休一年半以后（66 岁）就去世了。父亲死于尘肺病，他的肺里积满了金属。他在弥留之际对远在美国的我说：“不要回来陪我了，你的工作重要。”我回到家时，父亲已经不在了。那段时间，我很幸运得到“Broadgate”—一个伦敦大型建筑工程项目的资助，可以拍摄工地上的工人。我让这些工人带着他们的工具躺下，像长眠在大教堂里的国王一样。

中：《黑色王国》系列是你多年后（2010 年）重返你的家乡 —黑乡拍摄的，但其时黑乡工业已不复往日朝气，你如何处理现实与记忆的冲突？
B.G：在黑乡长大赋予了我良好的职业道德，这让我最终在摄影领域取得成功。这个系列作品阐释了我的童年生活和成长感悟是如何影响了我的摄影。《黑色王国》是从一个孩子的视角去看那个工厂的世界，而非现实的空间。我拍摄过不少受委托的商业作品，但《黑色王国》与它们不同，那是为我自己拍摄的。《链条制造女工》中，女人举着烧红的烙铁，坚定、强悍、充满力量，能够撑起整个家庭，那是我小时候对母亲和工厂的劳动妇女的记忆。《遥远的风景》中，那座冰山是那时工人常在家里张贴的很俗气、质量很差的风景画，也是我儿时记忆中的工人生活的写照。我在拍摄这个系列时充满了爱，充满了温暖的回忆。

大领带，英国伦敦布劳德盖特，1987 年。




官僚主义，英国伦敦，1987 年。

中：你作品中的工人阶级都被塑造得英雄般伟岸高大。这是有意而为之吗？
B.G：我来自一个工人家庭，我在工厂周围长大，所以我对工人的生活再了解不过了。这个环境就是我自己的生活，无论是工人的尊严还是苦难，都是我切身的感受。他们有自己的美，自己的力量，和属于自己的生活信念。工人阶级永远是我心中的英雄，我无比尊重他们。我讨厌有钱人和政治家对他们的苛待。年轻的时候，我强烈认识到自己工人阶级的出身，对其他人的轻视与评论非常敏感。不过，现在我年纪大了，开始试着以浪漫化的视角来看待这一切。

中：你如何处理拍摄对象和其身份、阶级、社会地位的呼应关系？
B.G：我的照片反映了我对拍摄对象的感受，有时是尊重，有时则是不屑。
中：如何理解你的展览主题“资本主义现实主义”（capitalist realism）？它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socialist realism）有没有关系？“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是上世纪30 年代前苏联文艺界的主要创作思想，对中国影响也很大。
B.G：过去很多年我一直受社会现实主义的影响，尤其是前苏联。这也是一个策展人曾经给我的作品贴上的标签。我猜想这是因为那时我的作品真实讲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活和工作。

焊接工，英国伦敦布劳德盖特，1986 年。




污水管道安装工，英国伦敦布劳德盖特，1986 年。




木工，英国伦敦布劳德盖特，1986 年。

中：你对资本主义是什么态度？如何理解“现实主义”一词？
B.G：我不想看到人们再像我家乡那些人那样被剥削。“现实主义”就应该直指真实的情况。
中：如何理解你作品中的神秘基调和宗教意味？你是否在借助摄影表达宗教情绪？
B.G：我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年轻的时候，我的很多时间都是在教堂度过的。宗教艺术对我的摄影影响很大。
中： 你之前的一些英国纪实摄影家，比如活跃在1960 年代的伯特· 哈迪（BertHardy）、约翰· 布尔默（John Bulmer），他们对你是否产生过影响?
B.G：我认为伯特 · 哈迪的作品很棒，我喜欢他用最纯粹最温和的方式拍摄。但摄影对我产生的影响很小，反而是绘画，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尤其是西班牙、意大利的油画，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还有德国的表现主义作品对我都有影响。我作品中的很多构想，包括构图的灵感都来自于米开朗基罗 ·卡拉瓦乔（Michelangelo Caravaggio，1571-1610）的画作，比如，人物置于前景，背景简约晦暗，让人物的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

中：相对于胶片，你好像更喜欢数字摄影？为什么？
B.G：胶片和数字摄影我都用，这取决于不同的拍摄项目。我喜欢数字摄影的精密感。以前我经常观察画作，觉得我不可能将那种细微的差别在摄影作品中实现，但数字摄影的发明，使这些成为可能，甚至做到了更加精致。但我也喜欢胶片的有机质感。
中：你从事过十年的电影导演工作，制作过电视广告、音乐录影、电影短片等，你觉得摄影媒介的独特性在哪里？多媒体是否将成为发展趋势？
B.G：摄影是通往潜意识的大门，不过现在已经是多媒体的天下了。

源济

喝茶的工人，英国伦敦，1986 年。




钢铁安装工埃里克 · 福斯特，英国伦敦布劳德盖特，1987 年。




知识工程部门市场经理伊恩 · 弗农，英国曼彻斯特，1987 年。




会见惠普公司代表，苏格兰爱丁堡，1985 年。




办公室之舞，英国伦敦斯托克利公园，1986 年。




惠普公司代表史蒂夫 · 布尔，1985 年。




阿特斯公司总经理霍华德 · 道森，英格兰彼得利，1988 年。




酩悦香槟公司董事长阿兰 · 舍瓦利耶，法国埃佩尔奈，1987 年。




联合科技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大卫 · 弗雷泽，英国伦敦，1988 年。




男人的手　




镇纸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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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蓝宝公司的施泰因博士和惠普公司的迈尔先生，德国希尔德斯海姆，1988 年。




查理，英国伦敦，1977 年。




我的朋友马丁，英国伦敦旺兹沃思，1977 年。




交通安全岛，英国伦敦旺兹沃思，1977 年。
　



人力资源服务委员会培训服务部门负责人艾伦 · 布朗，英国伦敦，1980 年。　




面临停产的杰森汽车公司，安东尼 · 古德，英国伦敦，1975 年。




会计师、帆船冠军运动员克里斯 · 劳，英国伦敦，1976 年。　




马丁在我房间中，英国伦敦旺兹沃思，1977 年。




“火箭人”，英格兰邓杰内斯角，1979 年。




“大爆炸”，英国伦敦布劳德盖特，1986 年。




英国伦敦劳埃德大厦，1980 年。




一位政客在面对伦敦即将遭到袭击时承受着压力，1983 年。




城市污染，英国伦敦罗瑟希德，1987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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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瑞恩·格里芬简介

布瑞恩 · 格里芬，1948年4月13日出生于英国伯明翰，在黑乡（Black Country，英格兰中部密集工业区）长大。
16岁开始在工厂工作，21岁进入英国曼彻斯特理工学院学习摄影，1972年从学校毕业后，成为伦敦的一名商业摄影师，同年11月接受《今日管理》杂志委托，完成其人生第一个拍摄任务。
1975年参加《英国年轻摄影师联展》（英国牛津现代艺术博物馆），是其个人首次展览。后又参加多个展览：《我们这个时代的肖像》（英国伦敦摄影师画廊，1978年）；《摄影的三个视角：近期英国摄影》（英国伦敦海沃德画廊，1979年）；《十位英国当代摄影师联展》（1982年）；《英国当代摄影时代》（美国休斯敦摄影节，1986年）。
1987年参展阿尔勒摄影节并获得“阿尔勒城市自由奖”。
1988年出版摄影著作《工人》，并在英国国家美术馆举办同名个展。
1991年《工人》一书获得巴塞罗那摄影节“世界最佳图书奖”。
1989年被英国《卫报》评为“十年最佳摄影师”。《生活》杂志也曾使用格里芬作品《破碎的框架》作为杂志特刊《1980年代最佳照片》的封面。
1991—2002年，格里芬离开摄影，转而从事电影导演工作，制作电视广告、音乐录影、电影短片等。
2003年帮助伯明翰申办“欧洲文化之都”。
2005年在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举办回顾展。
2007年，格里芬为英国圣潘克拉斯国际火车站和1号高速铁路的盛大启动仪式推出了一本书和一个展览。
2009年，格里芬开始持续赞助德比摄影节。
2009年，格里芬和伦敦奥委会主席塞巴斯蒂安 · 科、凯丽 · 霍尔姆斯一起为伦敦奥运会发起了一个名为“前往2012之路”的摄影项目。
2010年，格里芬在伯明翰举办了大型回顾展“面对面”。
2013年9月，格里芬获得英国皇家摄影学会颁发的“世纪奖章”，以表彰其在摄影领域做出的杰出成就。
2014年，格里芬获得伯明翰城市大学为表彰其为伯明翰做出的贡献颁发的荣誉博士学位。

本文出自2017年7期《中国摄影家》杂志
采访/段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