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考书目:陈忠实《白鹿原》、邢小利《陈忠实传》、芦苇《白鹿原电影剧本》、芦苇《白鹿原剧本创作笔记》
1986年,陈忠实44岁,他清晰的听到了生命的警钟。
关中民俗,亡者入殓,头下要有枕头,这东西是由死者生前准备的。作为一个作家,陈忠实还没有一部硬气的大作品。死的时候,还没有一本可以垫棺材做枕头的书。
他对友人说:啥叫老哥丢心不下?是垫头的东西,但愿我能给自己弄个垫得住头的枕头哟!

1988年4月1日,陈忠实回到乡下老家,在草稿本上写下《白鹿原》的第一行字。
这一写就是4年,1991年腊月,妻子像往常一样给他送来面条和蒸馍。陈忠实说:不用再送了,这些面条和蒸馍吃完,就写完了。
妻子问:要是发表不了咋办?陈忠实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我就去养鸡。(引用自《南方人物周刊》473期《陈忠实的葬礼》作者卫毅)
《白鹿原》手稿
1991年,在陈忠实即将跨上50岁的这一年深冬。这部近50万字的鸿篇巨著,完成了。故事涵盖了辛亥革命、清帝退位、五四运动、军阀混战、国共合作、抗日战争…从清朝末年,一直到1949年新中国建国。
白鹿原三代人的悲欢离合,穿过了半个多世纪的历史烟云,终于找到各自的归宿。

小说《白鹿原》插图
然而,《白鹿原》出版后,曾被点名批评。几经修订之后,终于获得了茅盾文学奖肯定。
此后20年时间里,这部小说被改编成不同的话剧版本,多次被搬上舞台。

小说《白鹿原》插图
2003年,著名编剧芦苇老师开始撰写《白鹿原》电影剧本,经过五年创作,七易其稿…
乌鸦有幸看过芦苇老师撰写的剧本(芦苇《白鹿原|芦苇电影剧本》),厚重而苍桑的历史、复杂又立体的人物,堪称史诗般的电影剧作。

芦苇老师认为,《白鹿原》的故事,一个撕心裂肺的时代,一群生命力贲张的人物,旧的价值观与新的价值观交替之际的阵痛。
比如,剧本中有这样一幕。鹿子霖给新来的县长下跪,县长说:起来起来,你是民国公民,不准搞这些封建礼仪。
鹿子霖站起来,口唇嚅动讲不出话来,又双膝跪下了。有人对县长解释:这人见官跪习惯了,站起来就不会说话了。
电影版[鹿子霖]由“达康书记”[吴刚]饰演
电视剧版[鹿子霖]由[徐冰]饰演
再比如,鹿子霖骂儿子:中华民国是你大(爸),还是我是你大(爸)?
儿子鹿兆鹏回道:中国愚昧落后,就是你这号封建顽固折腾成这瞎熊样子的!
鹿子霖大怒:我不封建咋得把你日弄出来?!咋得把你养成这人模狗样?!

电视剧版《白鹿原》中的时代变迁
为了帮《白鹿原》找到合适的导演,芦苇曾给张艺谋写信,芦苇说:我告诉他,我们身为关中人,吃关中的粮、喝关中的水长大,有责任,有义务拍《白鹿原》这个题材。我们义不容辞,否则对不起关中父老,对不起这片土地。
但由于张艺谋当时担任北京奥运会总导演,无暇分身,只能作罢。导演的重任,落在了王全安肩上。
王全安
遗憾的是,不知因何缘故,王全安导演并没有选择芦苇的剧本,而是自己动手写了一版。
2012年,王全安导演的电影版《白鹿原》上映。由于大篇幅集中在田小娥的风流韵事上,失去了原著小说的史诗气质。因此,口碑极差,网友戏谑道:好好的一部《白鹿原》,拍成了《田小娥偷情记》。

电影版《白鹿原》海报
小说《白鹿原》出版时,陈忠实在扉页上小心翼翼的引用了一句名言。巴尔扎克: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有网友调侃道: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电影,是一个女人的援交史。


电影版《白鹿原》剧照
2016年4月29日,陈忠实因病逝世。悼词的最后一句是这么写的:世间已无陈忠实,天地白鹿魂永存。
追悼会现场,张嘉译就站在人群之中。他是电视剧版《白鹿原》的艺术总监,也是男一号白嘉轩的扮演者。

电视剧版 [ 白嘉轩 ] 由[张嘉译]饰演
电视剧的开场,就是一声苍凉的秦腔:吃饱了,喝胀了,和皇上他大(爸)一样了…气势磅礴。
还有一段仙草做油泼面的镜头,据我的一个陕西的朋友说,非常地道。



小说《白鹿原》开篇第一句就非常出名: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电视剧是这么表现的,白嘉轩拖了一车粮食去讨老婆,结果人家不愿意,他赌气走了。
面对着六个老婆的墓碑,他郁闷的说:人家把女儿嫁给我,就像上刀山下火海一样。上辈子造了啥孽?娶了六个媳妇,娶一个走一个…
小说中抽象的描写,被演绎得既生动又接地气。



另外,演员阵容也十分强大,张嘉译、秦海璐、何冰、李洪涛、刘佩琦…都是非常靠谱的实力派。开拍前,剧组的男演员都去种了20天的地,女演员则去学了和面、织布...
尽管只播出了一集,但从各种迹象看,它很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好的《白鹿原》影视剧版本。豆瓣得分已高达9.1分。


但就在昨天,惊闻电视剧版《白鹿原》停播。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总菊出的手;也有人说是因为收视率太低;还有阴谋论者说是制片方恶意炒作…
无论原因为何,都让我深感《白鹿原》的影视创作之难。围绕着这部茅盾文学奖作品,发生的真实故事跟小说一样匪夷所思。



据说,芦苇老师在策划新的《白鹿原》电影,新版本将以他的剧本为基础。
他在一次对谈中说:我给后代留一个遗言,我死以后,这个电影剧本要能投拍公映,请把海报在我的骨灰盒前面烧一张。


中国不缺优秀的小说,但这些小说极难改编成优秀的影视作品。从这个角度看,莫言、余华和王朔都是幸运的,他们的小说都曾经得到一个美好的归宿:《红高粱》、《活着》、《阳光灿烂的日子》。
在《白鹿原》小说中,有很多诡异而神秘的描写,人物命运也大多颠沛流离,难道这也是《白鹿原》自身的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