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7月8日韩美公布决定部署“萨德”反导系统,到10月开始的朴槿惠“亲信干政”丑闻导致总统被弹劾,到最终决定今年5月举行总统大选,韩国国内风波不断;而在这不到8个月的时间里,朝鲜进行了一次核试验与七次导弹试射,使朝鲜半岛陷入危机,并使东北亚局势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
当大部分的讨论都聚焦在美国与中国对朝鲜态度时,却忽视了半岛危机当事者韩国的立场与状况。世界说于朝鲜“太阳节”前一天的4月14日采访了韩国的半岛问题专家、东北亚和平研究院院长金相淳博士。
世界说:美国总统特朗普为何会选择在最近加强对朝鲜核问题的介入?
金相淳:现在朝鲜准备进行第六次核试验,也在进行洲际弹道导弹的试验,但作为拥核国家的核武装能力暂时还没有完成,这要等到一到三年之后。所以现在特朗普和韩国的鹰派认为,阻止朝鲜拥核的机会就在今年一年之内,以后就没有了。如果一年之后,美国和韩国再和拥有完整核投射与反击能力的朝鲜谈判,立场就完全不一样,讨价还价的契机也跟现在不同。
世界说:韩国国内对目前朝鲜的核武装与投射能力有怎样的评估,又有什么担忧?
金相淳:韩国现在最担心被朝鲜的核武绑架。当然,美国日本也是。朝鲜现在核弹头的数量可能是20到30枚左右,但再过两三年就可能有五六十枚,相当于以色列的水平,已经具备二次反击能力。朝鲜可以随时对美国、中国还有周边的俄罗斯、日本说,半岛的问题由我们一个民族内部解决,所以即便采取武力统一,其他国家都不要参加,要不然我就会动用核武器。这样一来,美国核弹头数量虽然是七千多个,但如果朝鲜已经有了二次反击能力,美国就不得不以诸如洛杉矶这样的城市受朝鲜核武器威胁为代价来保护韩国,他们不会选择这样。
日本和中国当然也是这样。朝鲜核能力建设完成,周边国家被核武器绑架之后,南北之间就以朝鲜为主动。战争开始的时候当然是以常规武器来打,但关键时刻可以威胁动用核武器。韩国的空军陆军海军实力是高的,但是凭常规武器打拥核朝鲜的话,韩国一下子就败了。
世界说:韩国政军两界和民间如何看待美国总统特朗普就朝鲜核问题作出的一系列外交表态和军事部署?
金相淳:韩国国内目前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一个是强硬派,他们希望这次美国能主动出击,进行先发制人或者外科手术式的行动。但反对派,也就是左派,当然是不希望打仗,包括我在内。打了之后,韩国这边或许损失不大,但是朝鲜那边也是我们的民族,一定会牺牲不少人。
实际上所谓外科手术或者斩首行动,完全是一个全面性的动作,不可能像叙利亚那样只是局部的冲突。而且朝鲜半岛70%的面积是山地,即便对朝鲜全境进行空中打击,朝鲜的常规军事力量不可能被完全消灭。所以现在韩国存在强硬派的主战意见,但是大部分韩国老百姓和专家都是反对动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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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5日,朝鲜人民军在庆祝金日成诞辰105周年的“太阳节”阅兵式上曝光了代号为“北极星”的潜射弹道导弹。(图片来源:路透社)
韩国军方现在的表态没有多样性,还是重申跟美国配合,加强韩美同盟。但是对以武力手段解决朝核问题,代表军方的国防部长和发言人也没有明确表达支持。现在担心被核武绑架是军方的一个共识,但处理的方式可能有不同的声音,因为军队是一个非常系统性的组织,所以我们没有听到。以国防部部长和发言人的发言内容看,军方对武力解决朝核问题可能有不同的声音,不是那么积极地赞成。
韩国外交部发言人近日表示,韩美正密切关注朝鲜发起新一轮挑衅的可能性,一旦发起挑衅,将立即进行强力反击。韩国方面对于朝鲜挑衅风险的研判是怎样的?又有怎样的反击方案?
如果明天或者短时间内,朝鲜进行了多弹头洲际弹道导弹试验、或者发起延坪岛炮击这样的挑衅,朝韩双方可能真的会打起来。不过在延坪岛炮击事件中,当韩军想要反击的时候,被韩美联合司令部,也就是美国方面反对了。但现在美国总统特朗普要打,那么关键就还是看金正恩的态度会怎么变化。
世界说:韩国现在正在进行的总统选举是否降低了韩国方面近来在朝鲜问题上的反应与影响力?韩国总统大选的结果会否影响未来的韩国对朝政策?
金相淳:代总统的权力比总统当然是小了,但韩国的国家机关不是一个人来统治的,所以还算是可以运作。但没有总统,就没有推动力,不只是对朝鲜,还有国内的其他内政问题上,都没有推动力,只是维持现在该做的事,没有新的积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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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文在寅是前总统卢武铉的好友,曾担任卢武铉的秘书长。他的对朝政策继承了卢武铉的路线,曾表示当选后会在与美协商后寻求访问朝鲜。
这次总统大选的左派候选人是文在寅。韩国的左派前总统有金大中和卢武铉,他们任内都是展开了阳光政策之类的亲朝鲜政策,以南北对话的方式进行合作,还有包括开城工业园区在内的一些有偿或无偿的援助。文在寅当然想采取这种方式,通过南北对话缓解现在紧张的局面,但现在特朗普这么鹰派的美国总统上台,外加上朝鲜核武发展的进度发展,半岛局势的紧迫性和之前不一样了。文在寅如果走南北对话的路线,那么特朗普明显也会对他施压,他就不得不跟美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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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民之党”候选人安哲秀曾在2012年总统选举中支持文在寅对决朴槿惠,后在2016年宣布建立新党,成为一股独立的政治势力。安哲秀也希望与朝鲜展开对话,但金相淳博士分析认为,因在国会缺乏广泛支持,安哲秀的对朝政策将受制于保守派。(图片来源:路透社)
文在寅的对手安哲秀靠的是中间派和一部分保守派,但他的“国民之党”在韩国国会的300个席位中只有40个,想要稳定执政,还需要110以上的席位,在国会取得多数。这样一来,安哲秀必须吸引保守派政党形成执政联盟,那么安全问题上就还是受制于保守派。所以总的来说,无论大选结果如何,未来的对朝政策还是以国家安全为主,不会走过去金大中卢武铉那样的阳光政策路线。
世界说:在朝鲜半岛局势紧张的大背景下,该如何理解萨德问题?您对解决萨德问题有什么建议?
金相淳:朝鲜半岛的问题有三种:一个是萨德的问题,这是中韩之间最热点的话题;第二个是朝核问题,第三个是朝鲜的问题。这三个问题有不同的角度解决,含义也不同。
萨德问题本质上是中美之间的大国博弈,但变成了中韩之间的摩擦。我觉得,萨德问题可以在中美之间先谈起来,或者加上韩国,进行三方会谈,来探讨如何解决。比如说,中国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有资格要求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各派一到两个武官监督萨德系统X波段雷达的管控,看雷达模式是末端(范围600-800公里,主要覆盖朝鲜半岛)还是前端(范围1800-2000公里,可覆盖东北亚与中国沿海),方向是向北(对朝鲜)还是向西(对中国内地),不就可以了么?还有很多方式,这个是中美之间可以协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