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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活着》第667期:一个跨性别者的家庭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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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4 12: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腾讯网  摄影/周强   编辑/王崴  2017-04-14
一个跨性别者的家庭与爱情
文/周强

“好端端的一个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彭明芬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儿子究竟是有病,还是没病。

她的儿子,25岁的吉达诺,从小就声音轻柔,行为举止也“像个女孩”。

1992年,小诺出生在云南省普洱市镇沅县者东镇的一个偏远山村。他在半山腰上的三间瓦房中长大,深谷峻林的大山深处,没有人知道什么叫做“跨性别者”。

母亲彭明芬也一度怀疑小诺有病。她带“他”去昆明的医院做过两次医学检查。第一次,“他”被检查出雌性激素偏高,身体内并没有隐藏子宫、阴道等女性生殖器。第二次检查结果表明,“她”的性染色体构成为XY。

这意味着,小诺的生理构造和基因都是男孩,但从心理上来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

一台破旧的冰柜,一个电饭煲,这是家里仅有的电器。木板和砖头一搭,就成了床——小诺的父亲卢忠富常年躺在上面,眼神游离。

7年前,卢忠富搭乘别人的摩托,连车带人滚下十几米高的悬崖,后脑摔出一个硬币大小的窟窿。摔断了七根肋骨和一根锁骨后,他再也干不了重活。

他几乎不与人交流。颅内出血的恢复不佳影响了他的表达,老乡对儿子的指指点点,更让他觉得抬不起头。在他们眼中,小诺的不同是因为“家教有问题”。

卢忠富不愿意出门,甚至很少上街赶集,但关于儿子的闲话还是会传到耳朵里。他不会辩解,自己憋出了眼泪。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母亲选择了接受。她会翻出小诺以前身穿男装的照片,看会儿,再看会儿。她知道,这不是儿子的错。

小诺当然知道父母承受的压力。2015年,他向家人“出柜”之后, 她成为老乡眼中的“怪物”。但更多的羞辱早就已经频繁发生。“不男不女的,羞死人了!”18岁那年,她在一家饭店打工,老板娘当着很多人的面对她吼。

她没法忘记那种羞耻的感觉。自杀,她想过。但是没法舍下父母。

从出生那一天,小诺就被寄予延续血脉的厚望,这是当“儿子”的本分。但改变让他痛苦,她没法以一个男孩的身份去生活。

比起他人的眼光,她更在意的是怎样早日变成一个真正的女孩。毕竟,性别重置的手术费用,对于家里,不是一个轻松的数字。

去年九月,她瞒着父母在昆明完成了隆胸手术。回到家里,大家看她的眼神变得别扭,“都不正眼瞧我。”

遇到路华之前,她以为自己不会拥有爱情。但23岁那年,他往她的世界里照进来一缕光。“他关心我,他的笑容总能感染我,而且不抽烟。”她不再独自对抗来自这个世界的不解,路华会和她一起分担生活的苦。

她有了希望,也有了更多担心。由于尚未完成性别重置手术,她的身份证上,性别一栏依旧写着“男”。

在法律程序上,两个男人没法注册结婚。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后代。

“和我在一起,路华承受了一般男人不会面对的困难。他要遭遇更多的歧视和考验,还有来自家庭的压力。”

小诺决定继续手术。一点一点攒钱,慢慢来。但跨性别身份让她在求职过程中屡遭歧视,能找到的,只有服务行业的工作。路华学历低,没有专业技能,他做一些兼职体力活。两人连维持生计都成了问题。

一个月3000块左右的收入,交了房租水电,还要为小诺的隆胸手术偿还每月一千多元的分期贷款。其他吃穿,只能俭省着来。

什么时候能凑齐手术费,小诺心里没底。更加让她忐忑的是,即便手术成功,路华的父母,会接受自己吗?

-完-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12: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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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后她给自己起名为吉达诺,寓意“顺利达成对自己的承诺”。这个承诺是:赴泰国完成变性手术,得到“重生”。小时候小诺常被人说声音像女生的,也有人讽刺她是娘娘腔,但她并没听过跨性别一词,更不清楚自己就是跨性别。来自各方的压力曾令她有轻生的念头,但又不忍丢下父母一走了之。最后她决定,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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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那年,小诺通过上网检索才得知像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2011年,她留起了长发,身着女装生活过一段时间,但父母亲戚都反对,她只得又重新穿上男装。穿回男装后,她感觉浑身不自在,每当照镜子都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在经历了几次变来变去后,我仍然无法变为父母心中那个儿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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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诺在父母心中一直是一个懂事、诚实的孩子。但是,“自从他想要变性以后,我们挨了很多白眼”,母亲彭明芬说。2015年初,小诺瞒着父母服用激素类药物,乳房渐渐隆起,母亲虽看出一些端倪,但也没太放在心上。2015年8月的一天晚上,小诺在房间里身着女装与朋友视频聊天,被母亲撞见。母亲执意要把她的女装撕烂。母女俩在争执、扭打中僵持了大半夜,最后母亲哭着离开了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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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诺向父母坦白自己的跨性别身份后,母亲很伤心,不断催她找个女人结婚,延续香火,但最终无济于事。很快,小诺想变性的事传遍整个山村,她被老乡当做怪物,异样眼光和流言蜚语让她的父母颜面扫地。母亲一度要与小诺断绝关系,把她赶出家门。后来,母亲苦口婆心地劝她下辈子再做女人,她反驳道:“人这一生很短暂,我必须做女人,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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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7月,因无法忍受来自老乡的歧视和挖苦,加上来自家人、亲戚的压力越来越大,小诺决定离开家乡去昆明打工。通过一个姐妹的介绍,小诺认识了现在的恋人路华。一开始,她只是抱着多交个朋友的目的,和路华在QQ上聊天。当初路华并不知道小诺的跨性别身份。随着两人共同语言越来越多,小诺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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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小诺来到昆明,路华去接应她,两人在地铁站首次见面。因身份证照与身着女装的她形象不匹配,小诺无法租房。身为朋友,路华用自己的身份证帮小诺租房,还帮她找了工作。随着接触增多,小诺也不断关心单身的路华,不知不觉中,两人坠入了爱河。路华认为他之所以爱上小诺,是因为她善良、坦诚、坚强,他并不在意她的生理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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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华说,自己是直男,当初只是出于好奇才加入了一个“CDTSZN交友群”,这是一个跨性别者的交流群。他以前没想过自己会与跨性别者恋爱。“我和她的结合,或许是天意、缘分,我完全把她当做一个完整的女人,我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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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诺说,她喜欢路华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单纯,因为他不抽烟、喜欢笑。“日久生情吧。他对我很好,也会照顾我,后来我越来越依赖他。”小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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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华觉得小诺不太会打扮,常常鼓励她打扮得性感、时尚、漂亮一些,穿高跟鞋,希望她“展现出属于女性的自信”。小诺都在地摊上买衣服,从来不买贵的,路华独自给小诺买过几次衣服,有时候还会教她一些搭配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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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12: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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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华是小诺的初恋,所以小诺很在乎这段恋情。因为害怕失去路华,有时对方错了,小诺也会忍气吞声迁就他,但时间长了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卑微。在小诺看来,路华有些小毛病——他喜欢打游戏、脾气倔、也偶尔赌博,两人经常为此争吵。有一次,路华瞒着小诺跟朋友去缅甸赌场,小诺提出分手,在家哭了好几天。当路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立马就赶回了昆明,并向小诺承诺今后绝不再踏进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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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半年后,路华把小诺带回家,路华的父母很喜欢小诺,但他们并不知道小诺的跨性别身份,路华也没有向他们谈起。在路华父母的催促下,2016年1月,两人在路华的老家举办了婚礼——在当地人的观念里,这就算是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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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礼前几天,小诺第一次把路华带回家见家长,却遭到父母的冷遇。小诺的父母找来亲戚和村支书见证,让路华签了一纸“保证书”,保证两家之间不存在欺骗,并且承诺每年给小诺父母一定数目的养老金。不过结婚一年来,因收入不稳定,路华并没有兑现后一个承诺,小诺的父母也从未提起。小诺的父母后来明白,小诺的婚姻和跨性别身份已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现在也想通了,只要他们两个人过得好就行”,母亲彭明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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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婚纱照时,小诺试穿婚纱,很是开心、满足。对于她来说,婚纱象征了一种自我认同,意味着自己“确实是一个女人”。婚礼之前,小诺反复问路华:“你确定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真的考虑清楚了要娶我?”路华给出了确切的答复:他想得很清楚,要和小诺结婚。两人在路华老家举行婚礼时,小诺家没有一人出面参加。但回想起来,小诺仍觉得当天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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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诺手里拿着网上买来的“结婚证”。因为尚未完成性别重建手术,小诺的身份证性别无法更改,按照中国当下的法律,她和路华不能到民政部门登记结婚。这是横在他们面前的一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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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两人办完婚礼已过了一年有余。这一年,小诺家人的态度发生了一些转变,从一开始的激烈反对变为现在的默认接受。如今,小诺也会主动带着路华去参加亲戚朋友的红白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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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深爱着路华,小诺仍时常缺乏安全感,怀疑路华能不能撑起这个家。对于路华是否会改掉爱打游戏的坏习惯,以及未来的日子会过得更好还是更差,她心里也没有底,“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小诺并不担心路华会出轨或变心,唯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路华承受着来自家人及外界的压力。“如果有天他顶不住了,想要离开,我会放他走”——她只愿意自己来承担,不愿意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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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佛前,小诺许下愿望:她希望自己能尽快攒够钱,去泰国做手术,然后参加变性人选美大赛。路华则希望自己能快速赚钱,为小诺实现愿望。小诺算过一笔账,去泰国做手术至少需要十万元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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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摆在两人眼前的问题是,小诺的跨性别身份尴尬,无法找到合意的工作,收入不稳定。中国的跨性别者面对的是一个不公正的社会,一部分跨性别者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谋生,不得不沦为性工作者。但小诺生性勤奋要强,坚决不愿成为性工作者,她说这是她的底线。小诺平时在一家小吃店做服务员,休息之余,又在KTV做兼职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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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小诺在昆明完成了隆胸手术。这笔手术费用一共两万多,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支付,她每月须偿还一千多元。彼时,路华在成都一工地打短期工,不能陪在小诺身边,她一个人去医院完成了手术。“经历了很多痛苦、恐惧,但我觉得很值得,因为这离我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小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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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12:4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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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诺的亲妹妹小连(左)是一名女同性恋,一个“Tomboy”,外表看上去有着阳刚之气。去年,家里托人给小连说亲,情急之下她向家人出柜,坦诚自己是一个同性恋。“当时我妈差点拿着刀砍我”,小连回忆道。两位老人曾把延续血脉的希望寄托在小诺身上,后来又把希望转移到小连身上。然而在得知两个孩子不是跨性别者,就是同性恋后,这份希望彻底化为泡影。为了躲避来自父母的压力,小连也来到昆明打工。第一次见到路华,她也感觉“怪怪的”,“姐夫”两个字始终叫不出口。在家时,她把小诺叫哥哥,在外人面前才把小诺叫姐姐,两人的身份常常被亲戚弄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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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来,父母承受了来自周遭的白眼和不解,小诺也感到很心疼。但小诺说自己无法因为亲戚和邻居的异样眼光,就违背自己的内心,去做一个男生。她想努力挣钱,让父母过得好一些,将来陪在他们身边,来弥补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带来的伤害。母亲彭明芬已经默认支持小诺手术,但又有些担心——因为她听别人说,做过变性手术的人“活不久”。“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她始终是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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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没多久,小诺随路华回老家,被路华的妈妈摸着肚子问了句:“是不是怀孕了呀?”小诺岔开了话题。小诺和路华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向路华的父母坦诚这份跨性别婚姻。即便是将来做了性别重建手术,小诺也不会有生育能力,他们打算去领养孩子,来完成抚养后代的心愿。“我们将努力为孩子创造好的成长环境,待孩子懂事后,会把我们的真实情况告诉孩子”,路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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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华没有固定职业,常年以兼职维持生计。今年春节后,他在工地上找了一份工作。路华承认,认识小诺之前,自己确实有一些不好的习惯,但是认识她以后自己改变了很多,也比以前更有赚钱的动力。路华坚定地认为,他可以排除一切压力,来证明自己,对小诺负责。“我相信自己能照顾好小诺,同时也有能力照顾好她的父母。虽然还有很多困难,但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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