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奥斯卡·王尔德,最为人熟知的也许是他创作的童话故事。
不少人应该听过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玫瑰》:—个寒冷而寂寥的月夜,夜莺将胸脯紧紧抵住一根红玫瑰树的尖刺,鲜红的心血慢慢流入红玫瑰树干枯的经脉,夜莺彻夜吟唱,带血的玫魂终于在寒冬里怒放,而夜莺却跌落在茂盛的草丛中,怀着对爱情的希望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最终,夜莺用生命换来的血色玫瑰被扔到了大街上,玫瑰掉进了阴沟里,一只车轮从它身上碾了过去……

《夜莺与玫瑰》插画 图 / 查尔斯·罗宾逊
王尔德的童话,虽残酷却唯美。他一生中写过九篇童话,每一篇都是精华,很多人都认为他的童话可以与安徒生童话相媲美,并称他为“童话王子”,但王尔德的才华远不止于此。
这位出身高贵的英国作家、艺术家,毕业于牛津大学,一生创作过大量剧作、诗歌、童话和小说,是19世纪与萧伯纳齐名的英国才子。其中,最体现王尔德创作才华的不是童话,也不是短篇小说,而是《道连·格雷的画像》等长篇小说,及《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莎乐美》等戏剧作品,堪称一时之绝唱。此外,他还是英国唯美主义文学创作的集大成者。

1876年在牛津大学的王尔德
这样一位在文学上颇有建树的艺术家,生活中却特立独行、放浪不羁,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其着装惹眼、谈吐大胆,金句迭出等轶事。
他入海关时的金句尽人皆知:“除了天才,我别无他物需要申报。”跟着他一起入关的,是拖到脚上的绿色长大衣,衣领和袖口饰有毛皮,波兰式圆帽子,天蓝色领带,异常夸张。在演讲台上,他穿得同样不伦不类:深紫色的短上衣,齐膝短裤,黑色长筒丝袜,镶有鲜亮带扣的低帮鞋,特别是那长筒袜,简直轰动大西洋两岸。

王尔德著名的丝袜和齐膝裤

实际上王尔德美国巡回演讲时的穿着是兴起于18世纪末社交名流乔治·博·布鲁梅尔推崇的丹迪风格(Dandy Icon),丹迪风追求极致风雅,恰好实践了他的唯美主义。深紫色短上衣、齐膝短裤、黑色紧身半筒袜、低帮皮鞋上有闪亮的鞋扣——被视为“奇装异服”,让当时的美国人侧目。王尔德嘲讽道:“一双丝袜居然让一个国家如此的惶惶不安!”
与这些争议相比,王尔德所做的、最不能为世俗所忍之事是其同性恋行为。在被其同性恋伴侣的父亲告上法庭后,他入狱两年,出狱后穷困潦倒,不久便客死他乡。
1895年,昆斯伯理侯爵(Marquess of Queensberry)发现儿子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Lord Alfred Douglas,昵称Bosie/波西)与王尔德交往长达四年后而控告王尔德,并到王尔德常去的名人俱乐部贴纸条:“致奥斯卡‧王尔德——装腔作势的鸡奸客。”公然斥责王尔德是一个好男色的“鸡奸者”(当时尚未诞生“同性恋”这个名词)。

王尔德和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波西)
阿尔弗莱德让王尔德立刻上诉,告侯爵败坏他的名誉。结果王尔德上诉失败,更被反告曾“与其他男性发生有伤风化的行为”(committing acts of gross indecency with other male persons)。上诉失败后,当局对王尔德发出逮捕令,罪名是鸡奸以及严重猥亵。友人罗伯特·罗斯和雷金纳德·特纳劝告他立刻逃往法国;而他的母亲则希望他像一个男人那样留下。王尔德最后说:“火车已经开走了,太晚了。”
同年4月6日,王尔德已被逮捕。4月26日,对王尔德的起诉正式开始,王尔德坚称自己无罪。面对盘问“什么是不敢说出名字的爱?”,王尔德犹豫片刻之后自信地辩道:
“不敢说出名字的爱,在本世纪,是年长男性对年轻男性的伟大的爱,如同大卫和乔纳森之间的,如同柏拉图为他的哲学而做的根本,如同你在米开朗基罗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找到的……这爱是美丽的,是精致的,是最高贵的爱的形式,它没有一丝一毫不自然,它是智慧的,并循环地存在于年长男性与年轻男性之间……而这个世界却不能理解,这个世界嘲笑它,有时竟然让这爱中之人成为众人的笑柄。”


电影《王尔德》剧照
然而,这一番机智的辩护并未博得满堂彩,反而加强了对其同性行为的指控。审判结束,陪审团未能达成一致,王尔德的律师通过一个地方执法官争取到保释。同年5月20日,案件第二次开庭,5月25日,经过三小时评议之后,陪审团做出判决:王尔德罪名成立,被判在瑞丁和本顿维尔监狱服苦役两年。
两年的苦役与他曾经的生活大相径庭:吃稀糊粥,睡木板床,床头摆着一只便桶,常常污水横流,每天还要干六小时的苦力活。最大的耻辱是在被移送雷丁监狱时,他戴着手铐冒雨等在站台上,火车迟迟不来,半个小时中他不断遭到人们的戏弄、吐口水。
尽管如此,他仍在狱中申请阅读书籍,用完了雷丁监狱一年的配额。书单后来被曝光,涵盖了从古希腊到现代的各种经典作品。这期间,王尔德停止戏剧创作,写下诗作《瑞丁监狱之歌》和书信集《深渊书简》,这两部作品中已很难寻得唯美主义的影子,此外他还自学了德语和意大利语。与此同时,他的妻子康斯坦斯与两个孩子改姓为荷兰德(Holland),移居意大利,而社交界和文学界只有寥寥数人,如萧伯纳仍挺身维护他。

王尔德和家人
在这两年里,波西无影无踪,纵然如此,王尔德仍在狱中写下情书,那便是于1949年出版的《自深深处》。他在书中指责波西配不上自己的爱,也解剖灵魂般地反省一生的骄纵浮夸,他写道:“在不到三年时间里,你把我完完全全给毁了。为了我自己的缘故,我别无选择,唯有爱你。”
1897年5月18日晚上,王尔德被偷偷转到潘顿维尔监狱。第二天早上,王尔德终于从监狱获释,当晚他便前往法国,从此再未跨进英国一步。
出狱之后,王尔德采用塞巴斯蒂安·梅尔莫思(Sebastian Melmoth)的假名过日子,为了两个孩子,他尝试与妻子复合,但波西却主动来和他见面,表示想重修旧好,王尔德选择了波西。而此时的王尔德风光不再,波西也开始明白他不再是那个人人敬羡的成功人士,任性的波西早前就曾对王尔德说过:“如果你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尔德,那一切都不再有趣。”三个月后,两人分手了。
这时的王尔德贫病交加、众叛亲离,他常在巴黎街头拉住以往的熟人讨钱,让人避之不及,“我那么挚爱的生活,却像猛虎,把我撕得粉碎。”
1900年,王尔德在他的好友、曾经的同性情人罗伯特·罗比·罗斯(Robert Robbie Ross)的帮助下改信天主教。同年11月30日 ,王尔德因脑膜炎死于巴黎的一间破旧小旅馆,终年46岁。罗斯把他暂时葬在巴黎的巴纽墓地,友人给他办了一场“第六等的葬礼”,就在去世前不久,他给自己取了个绰号——“声名狼藉的牛津大学圣奥斯卡,诗人暨殉道者”。
如今,王尔德栖身巴黎拉雪兹公墓89区的83号,旁边安息着波兰“钢琴诗人”肖邦、戏剧家莫里哀和小说家巴尔扎克。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墓碑上经常沾满来自世界各地女粉丝的口红印,尽管公墓工作人员定期清洗,络绎不绝的唇印还是不断出现,让王尔德后人和巴黎市政府苦恼不已。


1998年,英国人总算原谅了王尔德,在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附近的的王尔德纪念碑上,他们刻上了王尔德一句常被引用的语录:“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