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华侨遭警察枪杀，华人抗议者与警方发生冲突

源济

巴黎华侨遭警察枪杀，华人抗议者与警方发生冲突 

原创 2017-03-28 王磬等 世界说

世 界 说

王磬 徐一彤 宋迈克 白芳芳

发自 布鲁塞尔 北京 巴黎

当地时间3月26日晚八点，一名中国公民在位于法国巴黎19区的家中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枪杀。事后，警方称开枪系警员被刺伤后的正当防卫，但死者家属否认有袭警行为。27日晚间，逾200名华人聚集在当地警局门口悼念死者，最终与警察发生冲突，多人受伤，3人被捕。世界说独家采访在法华人侨团领袖，了解到了本次冲突发生的来龙去脉。

△ 视频：27日晚警察与抗议华人冲突现场。

静坐变冲突，警车被烧多人受伤

据了解，在3·26中国公民被枪杀事件发生后不久，消息就在各法国华人微信群之间传开，在法华人华侨社团商会采取联合行动，号召华人前往巴黎19区警察局门前无限期静坐。27日夜间，世界说采访了参与本次集会组织工作的法国亚裔社团联盟主席孙文雄，了解到了当天华人与警方发生冲突的详情。

根据孙文雄解释，从27日上午开始，陆续有华人聚集到19区警察局门口，人群在晚七点半以后越聚越多，达到二三百人。聚集在警局门前的华人起初没有暴力冲突的意思，而是在门口点蜡烛、悼念死者，但随着警察出门阻止，双方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从现场拍摄的视频可以看到，华人在警察局外高喊“Assassin”（“谋杀”）以抗议警方解释，并开始涌向警方设置的隔离护栏。

△ 视频：当地时间27日晚间，聚集在警局门前的华人高喊“Assassin”（“谋杀”），抗议警方对刘绍友被枪杀事件的解释。

△ 随着增援警力到位，冲突逐渐升级。图为警察用警棍殴打落单的抗议华人。

冲突爆发后，警方使用了催泪瓦斯试图驱散人群，在增援到场后，又开始以警棍、胡椒喷雾等手段与华人抗议者直接冲突，过程中有抗议华人被捕，多人受伤，现场传言有人腿被警察打断。知晓有人被捕，华人抗议者越发愤怒，有组织者在晚11点半号召华人去19区一家名为“聚宾楼”的中餐馆领啤酒瓶，用以向警察投掷。综合《巴黎人报》《世界报》消息，当晚的冲突中警方共逮捕了三人，三名警员受伤，有警车被掀翻或点燃。

△ 知晓有人被捕，华人抗议者越发愤怒，有组织者在晚11点半号召华人去19区一家名为“聚宾楼”的中餐馆领啤酒瓶，用以向警察投掷。

△ 冲突现场燃起火光。

△ 视频：当晚冲突现场全过程

缘起：警察破门而入 双方说法不一

26日晚在家被警察枪杀的中国公民刘绍友（音）是50岁左右的男性，浙江青田人，现在巴黎定居，家中有5个女儿。根据法国《巴黎人报》从警方得到的说法，26日晚八点左右，当地警方在接到报案后奉命前往刘绍友在19区的住所，介入一场“家庭纠纷”。在听到屋内有“孩子哭声”后，隶属于反犯罪大队（BAC）的警察破门而入，遭到屋内一手持剪刀的亚裔中年男子袭击，一名警员受伤，另一名警员随即对该亚裔男子进行一发防卫性射击，致其死亡。该男子的家人当时正在屋内，包括数名15到20岁之间的子女。《巴黎人报》还转述当地警方解释称该男子酗酒，有精神病史与家庭暴力倾向。

△ 刘绍友和家人居住的社区。（来源：《巴黎人报》）

身处事发现场的刘绍友的子女则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说法。据刘绍友在场的两个女儿回忆，刘绍友在26日晚八点喝了酒，说话很大声，她们怀疑邻居可能因此报警。当警察到场敲门时，刘绍友正在厨房用剪刀杀鱼，女儿听见敲门声越来越大，来到门后要求警察“安静”，但并未奏效。警察在敲门、按门铃未得到回应后强行踹门，门板将当时站在门后的刘绍友击倒，刘绍友随即被警察开枪击中，当场死亡，女儿们也在枪声响起后被警察赶进房间。据刘绍友女儿称，父亲虽然手持剪刀但身材瘦小，被门板撞倒时没有袭击警察的可能；此外，根据当地华人说法，刘绍友生前并无家暴记录，反而对女儿十分疼爱。法国警方提供的解释因此并没有让华人感到信服，华人抗议者高呼的“谋杀”口号正表达了对警方解释的不满。法国华人青年协会(AJCF)则在27日发表声明，谴责警方在处理“家庭纠纷”报案时过度使用武力。

本次集会事件并非法国华人第一次就治安问题举行抗议。2016年8月7日，旅法温州籍华侨张朝林在巴黎北郊的奥贝利耶市遭抢劫，被殴打致重伤后不幸去世。此事在法国华人社区引发强烈反响，上万名华人走上街头抗议针对华人的暴力犯罪，要求法国政府改善地方治安、保障华侨华人和当地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但像27日这样因警方直接与华人冲突致人死亡而发起的集会与抗议活动，在法国华人社区还是第一次。

△ 本次涉事的法国反犯罪大队(BAC)是法国警察部门的重要机动力量。随着法国恐怖袭击威胁日益增长，BAC队员的装备也日益重装化。据受害者家属反映，警察在破门而入时可能使用了长管枪械，引发警方是否过度使用武力的争议。

后续：寻求法律解决 警方开始调查 

为向警方讨公道，在法华侨华人的努力并未因冲突止步。就在27日联合组织集会的同时，在法华侨华人社团商会也宣布将出资聘请知名律师为刘绍友辩护，通过法律手段将本案追查到底。在接受世界说采访时，孙文雄表示已经与死者亲属交谈过，家属处境很可怜，心情很悲痛。目前已经有两位律师介入，在法侨团也将继续为死者亲属提供法律援助。孙文雄还表示已跟《巴黎人报》沟通过，后者已经更新了对本次事件的报道，在警方观点之外补充了死者家属的观点。

孙文雄表示，警方将从28日开始介入调查，会有对家属的调查问话。在法中国侨团也将写信给总统、秘书处和内政部长，陈明本次事件的情况。其他的行动，要等警察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孙文雄希望警方能对此事有个交代，保护华人的权益。

源济

巴黎华人被枪杀事件第三日，抗议活动仍在继续 

原创 2017-03-29 王磬 等 世界说

世 界 说

王磬 白芳芳 钱韦遇 徐一彤

发自 布鲁塞尔 巴黎 北京

中国一公民几天前被巴黎警察枪杀一事持续发酵。3月29日，反对警察暴力的抗议活动也从当地华人蔓延到其他多个群体，并吸引了大量法国本地媒体关注。财新世界说巴黎专员走访抗议现场，带来最新报道。

上午: 警局门前自发集会，华人副区长协调交涉

29日上午11时许，财新世界说专员来到巴黎19区警察局门口。当时，在警察局门外的街道和旁边的空地上聚集了数十名华人，以青年和中年居多。他们的诉求是，希望警察局释放昨晚抗议活动中被拘捕的35人。一名在场的中年男性表示，昨晚没有去参加抗议活动，但今天决定要来，今天来到警察局的人都是通过微信串联、自发前来的。

△ 29日上午11点，开始有华人自发聚集在巴黎19区警察局门前。12点左右，华人越聚越多，开始有人高喊抗议口号。

△巴黎19区华人副区长王立杰（穿蓝灰色西装者）在警察局前的空地呼吁在场华人集会者不要激动。随后他在两位华人群众代表的陪同下，进入警察局与警方交涉。

11点半左右，巴黎19区副区长、华人王立杰也来到警察局，并在门口的空地前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呼吁在场华人集会者不要激动。随后他在两位华人群众代表的陪同下，进入警察局与警方交涉。现场也聚集了不少前来采访的媒体。起初，除了聚集到警察局外，在场华人并没有口号或其他集体性示威活动。12点左右，现场的人开始变多，以青年面孔为主，不少人面戴口罩。集会华人在警察局外高喊“放了无辜的人”“不要再有谋杀”“还我们一个公道”，警察也佩戴盾牌，加强了对集会者的防御姿态，但双方没有发生冲突。

△集会现场的警察佩戴盾牌，呈防御姿态。双方并未发生冲突。

19区警察局工会的代表也在集会现场。他对在场媒体阐述了警察界的立场：“昨晚抗议活动中被拘捕的人，目前都被关押在其他的地方。他们昨晚的行为造成了一定的公共损失。道路旁的垃圾桶被损毁、警车被焚烧，警方和附近居民都受到了影响。因此他们会暂时被拘留。群众们聚集在警察局门口，并不能解决问题。”世界说专员采访了几名到场的学生，他们表示“并不知道人已经不在此处关押”。大约12点半以后，围观群众渐渐散去，副区长王立杰与两位华人代表也在同时从警局出来。

陈希胡（音）是两位跟随华人副区长王立杰一起进入警局交涉的华人代表之一。从警局出来后，她向媒体表示，当时在场的三个警察都表示“非常非常后悔”，因为“在法国没有多少警察有杀人经历”。陈希胡又问，如果不杀人，当时有没有其他回旋的余地？警察表示没有。

当天下午，有当地华人律师事务所透露，27日晚被抓的35人中已有五六人陆续被警察局释放，其他被抓的人料最晚也将在29日中午以前重获自由。

晚间：警局门外冲突重演，集会成分渐趋复杂

28日晚八时许，由于当地华人社群的号召，有500多人来到19区警察局门前开展悼念活动。与27日一样，悼念活动以点蜡烛开始。集会华人还在现场分发传单，罗列了中国公民被枪杀事件中警察的七项过失，以阐述抗议者的观点。

△28日晚间的悼念活动从点蜡烛开始。

△集会现场分发的传单。警察的七项过失包括：听信错误信息；穿便衣破门而入；未表明身份与到场缘由；既无口头警告也未鸣枪示警；控制局面失手；对和平抗议人群过度使用暴力；欺骗媒体。

值得注意的是，28日晚间的集会吸引了一些法国当地人的参与。他们有些人有中国朋友，但也有很多是因为看了新闻才来声援。也有一些反对警察滥用暴力的组织参与到集会中。例如，collectif Urgence notre police assassine是一个反对警察滥用暴力的协会，在28日晚，协会创始人Amal Bentounsi也来到了华人抗议的现场，说：“这（刘姓中国公民被枪杀）和我弟弟当时的死很像，我必须来现场，这很重要。”Amal Bentounsi的弟弟死于警察暴力，她因此成为了一名反对警察过度施暴的社会活动家。

△因家人死于警察暴力而创办反警察暴力机构的Amal Bentounsi在社交网络上声援28日的华人抗议活动。“给刘以正义”（JusticePourLiu）成为当晚社交网络上不同族裔声援者的共同话题。

随着当地人的加入，开始有人喊出口号“所有人都恨警察”，集会的主题逐渐扩大为对警察滥用暴力这一问题的抗议。从8时至23时，抗议活动的人数在不断增加，但态势上呈现相对冷静可控的状态。警方派出了大量人力维持现场秩序，但双方没有肢体冲突。

然而，23点过后，一部分示威者开始向警方扔投掷物，警方以催泪瓦斯回击，驱赶抗议人群，并鸣枪示警。抗议人群开始撤退。据世界说专员观察，挑衅警察的这部分示威者往往戴着黑兜帽、把面部遮得很严实，不像一般的华人抗议者，而更像在罢工与集会上蓄意挑衅警察的无政府主义者。然而，从在法华人的微信聊天中，也能看见有少数激进者传播戴黑兜帽、遮蔽面部、乃至制作燃烧瓶的手段。大约到零点三十分左右，冲突才逐渐冷却，抗议人群也几乎都撤退了。

△23点过后，一部分示威者开始向警方扔投掷物，警方以催泪瓦斯回击，驱赶抗议人群，并鸣枪示警。抗议人群开始撤退。

△集会华人注意到可能有蓄意向警察挑衅的人员混入和平集会，呼吁同伴注意安全。

△筹备集会的华人中，也有激进者在网络平台上传播燃烧瓶的制作手段。

舆论：法媒关注事态发展，中方侨界呼吁克制

在26日事发当晚，法国媒体第一时间的报道中，并未对本次事件有密切关注。法新社、《费加罗报》最初将此事报道为“巴黎一警察在执行任务时被刺伤，袭击者被击毙”，没有明确死者身份与死者家属正在现场这一事实。《巴黎人报》对事发现场的还原比较完备，但仍站在警方立场，直到后续文章中才补充了在场死者家属的证言。在28日晚间的集会现场，还有法国记者询问正在现场进行报道的世界说专员，询问为什么中国方面对这个faits divers（社会轶闻，指无法归类为政治、法律、国际等严肃新闻的普通社会事件）如此关注。

随着中国外交部主管部门约见法国驻华使馆负责人提出交涉、以及28日集会抗议活动的持续发酵，法国媒体对此事件的关注也开始升级。《费加罗报》在28日晚11点发表题为《巴黎一起可能的警察失误激怒北京》，综合报道了26日以来中国政府的表态和在法华人社区的抗议活动。文章包括了警方与死者家属对事发过程的两种叙述，强调了其中的矛盾和疑点，认为警方行动中混乱的细节“激起了与北京的一次外交事故(incident diplomatique)”。文章还提到，为安抚华人情绪，巴黎警署长官米歇尔·卡多会见了当地华人群体代表。

对于27、28日抗议活动中出现的暴力冲突，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声明中提出“希望旅法侨胞以合理合法的方式表达诉求”。法国华人青年协会也在28日集会前发表声明，建议不要让死者家属过早面对媒体，强调街头冲突“会促使民意将她们视为罪人而非受害者”。青年协会的声明呼吁：“有些人对警方充满愤怒，也有另一些并非属于我们群体的人也趁机袭击警察，制造警方与我们的对立。刘先生的孩子不能被这些人劫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