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化名为Publius Decius Mus 的政论家Michael Anton和班农的思路也不谋而合。Decius Mus的《93号航班选举》认为2016年美国大选是一场可以决定美国国体生死存亡的对决。希拉里代表着现代自由主义对美国立宪国体不断腐蚀的进步主义纲领,而特朗普尽管有种种缺陷,却是美国重回正轨的唯一希望:“要么等待注定的坠毁,要么换一个驾驶员,” 哪怕我们对这位驾驶员的能力毫无信心。现在Anton和班农一起位列特朗普的新国家安全理事会,对政策和规划施加影响。如果说客观的政治经济环境和美国的民粹传统积攒了无形的能量,特朗普通过其行动将这股能量赋予形状与方向,班农和他的“非典型知识分子”朋友们,则代表着从这一切原材料中提炼出具有知识品性的“特朗普主义”的最新努力。
保守主义评论家Roth Douthat也在《纽约时报》写到,尽管特朗普的民粹主义从定义上来说似乎就是反知识、反精英的,但是一批“反-知识分子”的知识分子正在试图从高度抽象和宏大叙事的角度理解特朗普纲领的重要性。
因此,如果纯粹从学院知识分子的角度来解读班农及其同伴,只会得到错乱和困惑。若只是看其言论,他除了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之外,就只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不管他是不是种族主义者,他都从来不忌惮布莱特巴特新闻网用怂人听闻的暧昧文章吸引来自白人至上主义者、新纳粹分子的流量。为了对冲“录音门”对特朗普的毁灭性影响,班农策划了将几位声称比尔·克林顿强奸她们的女子请到大选辩论现场的闹剧。这些行径从知识人甚至中产阶级体面道德的标准来看都极其离谱。
然而班农并不是“评论家”、“知识分子”,而更像是用语言诉诸自己价值观的“圣战者。”在班农的宇宙中,充斥着黑白对立的善恶两分。自己所成长起来的世界迅速变化激发了末世论的恐惧,每一个事件似乎都是世界面临重大危机的征兆。这是特朗普支持者所共有的精神特质之一。
他们是悲怆、愤怒的“被遗忘者”,认为必须不计一切代价拼死一搏,否则无论是自身还是美国、甚至整个世界都会失去得到救赎的机会:不是“我们”就是“她们。”没有完美的盟友、也没有完美的方案,但是不完美的正确好过漂亮的错误:以希拉里克林顿为代表的海岸文化、政治和经济精英已经把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如果没有一场自上而下的全面震荡,整个体系就会彻底僵死下去。唐纳德·特朗普和弗拉基米尔·普京都有重大缺陷,但是他们有者不可或缺的品质:不畏惧“政治正确”,勇敢指出这些末日预言家们所感受到的“致死的疾病,”并誓言与之对抗——无论这些“疫病”全球化、世俗化,还是伊斯兰极端主义。
班农和他的朋友们受不了知识分子和“精英”的道德模糊、脱离传统提及夸夸其谈,因此转身成为“阶级叛徒”,以知识分子特有的纯粹性更加彻底地拥抱上述民粹主义的“美德”:果敢、善恶分明、积极行动,为了正确的事情不计手段。他的反叛是如此彻底,以至于虽然班农视自由主义左派为敌人,但是他更为直接的打倒对象,是同为“建制派”、“既得利益者”的主流保守主义政论家、政治家。他认为这些所谓的保守派已经基本上屈服于自由派的霸权,成为体制内共谋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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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正邪对立和末世论的思维方式出发,班农的言行就不再显得自相矛盾。他曾经直截了当地说自己的媒体事业本质上是党派性的,是为了自己观点进行的宣传。他曾说自己是“茶党的莱妮·里芬施塔尔”。对班农来说,这次大选是决斗的战场,而决斗不是请客吃饭,不能那么雅致,那么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
他很早以前就开始在共和党内具有草根、民粹倾向的政客中寻找自己可以运作的对象,在找到特朗普之前,他在沙拉·佩林以及泰得·克鲁兹身上有过落空的期望。班农拍摄了一部很糟糕的纪录片,将佩林描述为一位无私、爱国优秀但却遭到误解的理想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