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记者,最怕遇到朴树这样的采访对象。他瘦弱,穿破洞牛仔裤、白色帆布鞋,灰色毛线帽遮住头,一贯漫不经心又茫然四顾,但又会看着你的眼睛回答问题:“选择参加哪个音乐节没什么标准。就是最近需要钱了。” 显得无比真诚而非有意调侃。你惶惶不已,心中暗叫,完蛋,又是一个失败的采访。

作为助阵嘉宾,朴树参加了今年的《跨界歌王》总决赛。
你简直从他的态度里挑不出毛病来:音乐节演唱部分结束,去门口抽根烟的功夫,也会交代经纪人来跟记者们说声抱歉;等真正见面,会略微俯身握手,温柔地道一句你好,等着你一起落座。但你要是还抱着一丝期望从他的采访里抓住一两个可以作为标题的金句,或是寻找到那些鼓舞人心的东西,我想还是趁早放弃吧。

不唱歌的时候,他像个呆呆的小孩一样,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用什么姿势面对镜头。
今天就迈入43岁的朴师傅——粉丝们的爱称——出道20余年,仍然是这样一个叛逆又真诚,温柔又疯狂的人,笑起来像此间少年,准确来说,是老少年。少年曾消失12年,没有炒作,没有绯闻,没出专辑,没拍电影,没当评委;老少年选择归来,电影献声,轻松拿奖,首场个唱,出了单曲,写了文章。“老天爷赏饭”的说法,就是用来形容朴树这样的人。高晓松和韩寒都赞赏过他作词作曲的天赋,吟游诗人的气质,这些足以弥补他唱功的不足,遮盖过台上的频频忘词。以至于他脆弱,他抑郁,他消失,他出现,总有人愿意惦记在心,满怀善意地等待,等待这枚老少年,将无处安放的青春、情感、理想,以及对自由自在的向往,再次投射到他身上。

2000年,朴树在当时公司的百般说服下,答应参加春晚——唱一分半钟的《白桦林》。
老少年微博仅有43万粉丝,6条内容,都是自己所写。其中一条是有将近700万阅读量的那篇自述《十二年》,这也是朴树第一次彻底在大众场合袒露内心:“从一开始,就厌恶这个行业,并以之为耻。电视上的明星们令人作呕,我毫不怀疑我会与他们不同。后来,与这行业若即若离的那些年,被裹挟着,半推半就着往前走,边抗拒边享受着它给予我的恩惠。钱,名声。一度沾沾自喜,而且颇有些年迷失其中,沉湎于享乐,无力自拔。直到老天爷收走了赋予我的所有的才华和热情。”
所以,他花12年时间重新回到可以做唱片的状态,接受发生在身上的一切减法,并乐于见到自己变得越来越少。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从青春期的跑道起飞后保持始终如一的航行,岁月变迁,诱惑重重,太难。我们惦记这样的老少年,不就是惦记他始终如一的珍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