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响应慢就业号召，准备再啃他几年老

源济

我响应慢就业号召，准备再啃他几年老 

原创 2016-10-18 周作鬼 新周刊

找工作的队伍这么长，不如“慢就业”！图/路透社

生活就是“吸气，忍住，呼气”，读书是吸气，待业是忍住，就职才能呼气。现在请你先忍住呼吸，至于能忍多久不就业，那就要看你爸妈了。

文/周作鬼

金九银十，轰轰烈烈的秋招已经拉开了大幕。今年新加入战场的有765万高校毕业生，比去年增加了16万人，而所有待业青年加起来大约有1500万人！在如今僧多粥少的经济形势下，诚如一句歌词所云，“揾份工仲难过揾老公”（找一份工作还难过找老公）。

 

此时，正常的鸡汤应该是叫你“干巴爹”“顶硬上”，但《人民日报》的时评却另辟蹊径，让求职者hold on（等一下），要特立独行，虽千万人，吾不往矣——这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叫“慢就业”，失业者乃“待定族”。

 

前有明太祖“缓称王”，今有失业者“慢就业”；前有黄花闺女“待字”家中，今有中国青年“待定”家中。伪文青多年来贩卖“慢生活”的小资情调，如今终于被中式经济学收割了。

“慢就业”人数连年创新高。图/联合早报

 

生活就是吸气，放气（弃）

 

据有关媒体解释，“慢就业”即“错峰就业”：要么四处溜达溜达，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要么在家陪陪父母，克尽孝心；还可以考研、留学，来年携硕博学历再战沙场；而今国家公务员考试也开始报名了，虽然录取率极低，但目标清晰，好歹让你有个盼头，不至于在职场上乱撞；再不济，停下来准备各种资格考试，全面提升自己的就业含金量。

 

用《光明日报》时评的话来说，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慢就业”给了你们沉静下来仔细观察、学习、思考的时间，可以让你们以更成熟的面貌面对人生！

与其在人山人海的求职大军前喊“努力”，不如退而结网，来年再战。

六年前，《新周刊》推出封面专题“急之国”，认为中国人已经丧失了“慢”的能力——做事，最好是名利双收；创业，最好是一夜暴富；结婚，最好有现房现车；排队，最好能插队。“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一切生活都被按下了快进键，所有人都在快速地消耗自己。现在，中式经济专把这种能力还给了国人。不管外面房价物价升得多快，我们的心态要有“敌军重重包围，我自岿然不动”的底气，让步伐慢一点，再慢一点。

 

至此，成功学鸡汤就完成了“觉醒”，变成了“慢成功”学鸡汤。就像曾志伟在《香港仔》里为现代人治疗，生活不过是“吸气，忍住，呼气”。

 

读书是吸气，待业是忍住，就职才能呼气。但现在请你先忍住呼吸，至于能忍多久不就业，那就要看你爸妈了。

房价这么高，买房靠啃老。

 

响应号召，争当啃老的“慢就业青年”

 

正所谓，投胎是门技术活，投胎能力之外的资本等于零。但不用悲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就强求。“失业”“待业”都能变成“慢就业”，生活还有什么不可能？人生没有了“可能性”，我们还有“慢可能”。

 

语言是有魔力的。比利时诗人莫里斯·卡雷姆说，语言的操控者“悄悄说出一个字，竟能改变世界”。当“啃老”不再是啃老，它原本包含的道德批判就被消灭了。待定家中的“巨婴”不再是可耻的啃老族，而是理直气壮的“慢成年”，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慢就业青年”。

慢就业，不是不就业，只是把就业时间推迟一点。俗话说，前景是美好的，困难是暂时的。

 

这个社会早已开始为“慢就业青年”辩护，从“欺实马”时代举国批判“我爸是李刚”的富二代，到现在为富二代的综合素质和过人能力顶礼膜拜，拜金社会加入了新的“出身论”色彩。如果你出身富裕，那么恭喜你，你不工作也不会被视为啃老，叫“投了个好胎”。穷人对富人的生活方式“瞎比比”？“有本事你也投个好胎啊！”

 

今年三月，江苏靖江市的老刘气不过“啃老”的儿子和儿媳不就业还天天吵架，在吵架中一脚把儿子踹下了水沟。如果“啃老”变成“慢就业”，这一切就倒过来了，不再是小刘啃老刘的家底，而是老刘正在培养一枚将来在就业市场大有作为的绩优股。把潜在的就业青年留在家中，这是“去库存”理论在就业市场的成功实践。

为找工作苦恼吗？那你是就业市场上的“不良待业者”，需要转化为“慢就业者”。

 

从长远看，我们都已经富了

 

“慢就业”理论，背后是一股源远流长的去政治化、非道德化趋势。2007年，经济学家厉以宁做客强国论坛时，提出一种集“慢成功学”鸡汤大成的经济理论，即中国的穷人不应叫“穷人”，应该称为“待富者”。

 

当时的网友调侃，以后光棍不叫光棍，叫待娶者；饥民不叫饥民，叫待饱者；活着不叫活着，叫待死者。

 

 “从长远看，我们都已经死了”，说这句话的凯恩斯，是在批判那些经济学家以最终结果来否定现在的选择。而中国的经济学家提出“从长远看，我们都已经富了”“从长远看，我们都已经就业了”，已经超出了经济学能够解释的范畴，是一种意识形态。它要的不是说理，而是麻醉。《失业抗争歌》里说，“全世界都在欺压着社会低下层”；我说，全世界都在欺骗着社会低下层。

在“慢就业”的思想体系中，前途是一种类似“共同富裕”的理想。

 

正当大家都在讨论“慢就业”是否掩耳盗铃的时候，2016年10月13日，江西赣州一名15岁少年投水自尽，留下遗书称自己不可能考上高中，不想再给养育三子的父母增加负担，“不愿意做啃老的人，也不愿做一个社会上的败类，所以我选择死”。

 

这位少年的轻生，逃不过“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评判，但他已经没有机会领会高瞻远瞩的“慢就业”思想了。投水泛起的波澜很快就恢复平静，我们在语言的异化和众声的喧哗中，“只听到波浪声/在远处噼啪响/ 像一艘船沉入海底”（卡雷姆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