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克飞：恐袭阴影下，欧洲人陷入水深火热了吗

源济

叶克飞：恐袭阴影下，欧洲人陷入水深火热了吗 

原创 2016-08-14 叶克飞 大家

文 | 叶克飞

当地时间7月15日清晨五点，我抵达法兰克福机场，随即前往租车公司提车，准备开启行程。其间一开手机，便见到不少朋友的问候。原来，当我在飞机上昏睡时，法国尼斯发生了恐怖袭击。

我一向随性，但此次出发前也曾心生“遇上恐袭怎么办”的顾虑。以往赴欧旅行时，我从未有过类似想法，可见恐袭阴影的蔓延。但老实说，这种顾虑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我的认知能力告诉我：恐袭作为极低概率事件，固然有恐怖可怕的一面，但它不意味着欧洲整体不安全了，更不意味着欧洲进入人心惶惶、人们疯狂抢购、家家闭户的“战时状态”。以我对欧洲的了解，它仍然会是那个悠闲美丽的世界。

后来的一切证明，我的认知并没有错，欧洲仍是那个欧洲。但是，如果欧盟再无法拿出雷霆手段对待恐怖分子，这片人类净土或许真的会不再安宁。

▲ 布鲁塞尔欧盟中心大楼

▍阿姆斯特丹的人潮

盛夏本就是欧洲旅行旺季，就在法国尼斯恐袭后的第三天，我的一位朋友以自驾方式抵达这里，这是她法南之旅的重要一站。在她的朋友圈里，蔚蓝海岸依旧热切，人们在沙滩上悠然自得，海畔长街上仍然遍布游人，人们在咖啡馆门前露天而坐，亲密聊天，享受阳光，老市集熙熙攘攘，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老实说，欧洲如今面对的问题并非一朝一夕，而是数十年来片面追求“政治正确”，左派当道的结果。尤其是南欧的几大欧洲传统“二流国家”，如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和希腊，刻意强调高福利的同时，人口结构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以致积重难返。

即使面对恐袭这种反人类行为，法国乃至欧盟的表现仍有懒洋洋之嫌。民众大爱互助的人文精神固然动人，也体现出深入骨髓的文明，但政府仍未亮出对抗恐袭的强大决心和有效举措，必然会造成后患。

但这种政治场域的话题并非本文所要探讨，起码不是旅途中的我愿意去思考的。置身欧洲，我更希望安守眼前的宁静。

作为一个自驾游客，我会选择许多游客罕至的冷门之地，但也不会错过那些大城市。前些日子看过一个旅行指南，称这段时间尽量少去欧洲大城市，更不要往人堆里扎，免得意外。事实证明，这说法过于谨慎。

我抵达阿姆斯特丹时，人多到堪比巴黎。这一来是因为正值旅行旺季，二来是正值周末。于是只能随大流，一大早前往人气爆棚的水坝广场。有意思的是，因为我来得实在太早，难得遇上了几乎无人的水坝广场。当我傍晚再度抵达这里时，人群就像下饺子一般，挤满了整个广场。

从水坝广场到宏伟的中央车站，堪称阿姆斯特丹人气最旺的地方，大街上人头涌涌，尽管景致远不能跟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和柏林的菩提树下大道相比，但人数足以匹敌。在广场云集的欧洲，水坝广场无论壮丽、秀美还是大小，都排不上号。但阿姆斯特丹人一向将这里当成最好的聚集地，狂欢在这里，罢工也在这里。不过眼下既没有狂欢也没有罢工，下饺子一般的大半是游客。

本地人真正集中的地方是另一个广场——荷兰国家博物馆前的大广场和大草地。这里是阿姆斯特丹博物馆区的中心，著名的梵高美术馆就在旁边。因为恰值周末，广场上不似平日空空荡荡，而是摆满了各种购物车，开启一周一度的市集。

小摊贩们或卖吃食，或卖饮料，或卖小手工艺品。人头涌涌，很多小吃档前都排着长队。比市集更热闹的是广场上那个长条形的水池，池边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人脱了衣服在池里嬉戏。一张张青春的脸在艳阳下肆意大笑，毫无忧虑。

▲ 荷兰国家博物馆前的大草地

▲ 荷兰国家博物馆前的水池边坐满了人

大草地永远是欧洲人最爱的晒太阳之所，草地上到处是三三两两的人们，或围坐聊天，或趴着看书。荷兰号称“巨人国”，男性平均身高1.84米，女性平均身高1.71米，一来跟盛产芝士有关，二来也跟低地之国便于骑行有关。放眼望去，草地上全是晒成小麦色的大长腿。此等悠闲，国内难觅。

▍友人亲历慕尼黑枪击案

与荷兰相邻的比利时，其首都布鲁塞尔也是欧盟中心。当我从比利时南部小城蒙斯驱车前往布鲁塞尔时，得知了慕尼黑遭遇枪手袭击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便是一震。一来慕尼黑是我非常喜欢的城市，这里一向以从容优雅著称，民众素质极高，高到什么地步？你拿个地图或者攻略在街上一站，不出二十秒，一定有人走近你，笑容满面用极其漂亮的英语问你是否需要帮助，百试不爽。它也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城市之一，治安事件极少，难道它也沦陷了？二来，我恰好有朋友在慕尼黑。

那是她们旅途的最后一站，次日就将返程。说来也巧，我们在出发时偶遇，一起乘船前往香港机场，只不过航班不同，旅行路线不同。最初袭击消息很多，朋友身在异乡又不懂德语，所以声称著名的皇家啤酒屋也遭遇了袭击。

▲ 慕尼黑皇家啤酒屋

慕尼黑皇家啤酒屋是世界上最大的啤酒馆，能同时容纳三千多人。当年希特勒就在这里发动了人生中第一次政变，以失败而告终并被捕入狱，但他在狱中写下了《我的奋斗》一书，为日后埋下了罪恶的种子。游客来到慕尼黑，皇家啤酒屋堪称必游之地。当时，朋友正在这里享受晚餐，突然人群开始骚动逃走。朋友立刻拉着儿子冲进最近的厨房，随后与一家七口的墨西哥人躲进地下室。

从事后新闻可以了解到，枪击案发生在慕尼黑市郊的奥林匹亚购物中心，与皇家啤酒屋所在的玛丽安广场有一定距离，枪手只有一名。警方也表示，此前风传的卡尔广场（就在玛丽安广场附近）爆发枪击案是假消息，但确实制造了人们的恐慌。皇家啤酒屋也没有枪手出现，但现场的人们显然是因为消息而惊慌失控，并因踩踏造成有人受伤，现场也狼藉一片。但这些消息都是事后确认，当时躲在地下室里一无所知的朋友，其恐惧可想而知。

▲ 鸟瞰慕尼黑，左侧是圣母教堂，右侧是市政厅的钟楼。

慕尼黑作为全球最宜居城市之一，向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美誉，我真心不希望一个如此从容的城市也落入如临大敌的境地。前几天，我的一位朋友携妻前往德国，首站便是慕尼黑。朋友圈的照片里，只见街道平静，人们如常，朋友对慕尼黑的观感也与我一样。他也去了皇家啤酒屋，享用那里的烤猪脚、白香肠和黑啤酒，依然人声鼎沸，偌大的场子里坐了一两千人。

▍慕尼黑枪击案发生后的布鲁塞尔

慕尼黑枪击案发生在7月22日，正值周五。我于当晚抵达欧盟中心布鲁塞尔，之后两日都在这里度过。

今年三月，布鲁塞尔机场和临近欧盟总部大楼的一处地铁站均发生爆炸，造成三十余人死亡，二百余人受伤。因为遇袭地铁站靠近欧盟总部，指向性明显，也使得人们对欧盟防御恐怖袭击的手段充满担心。

我记得当时就有人提出，布鲁塞尔的地铁长期无安检，绝对是一大安全隐患，一些早已习惯国内地铁安检的人更是无比赞同。但放眼欧洲，你哪里能找得到地铁安检的城市？即使遭遇恐袭后，布鲁塞尔地铁仍无安检，但保安措施则有升级。

因为慕尼黑枪击案的原因，布鲁塞尔这个欧盟中心显然也提高了戒备——尽管后来的消息证实慕尼黑枪击案并非有目的有组织的恐袭。在地铁站里，可以见到荷枪实弹的大兵，三人一组，在月台上巡视。有意思的是，当我从市郊的原子塔乘地铁回市区时，中途还有三个大兵持枪上车，坐一个站换个月台继续站岗。

▲ 当地时间2016年3月24日，布鲁塞尔，警察对进入地铁站的乘客进行安检。中新网供图

布鲁塞尔是我这次旅途中唯一“安保可见”的城市，但也仅限于月台上的这些大兵。当我拜访欧盟总部大楼时，大楼前后也没有可以让我见到的安保，只有零星游客在这里拍照留念。大楼门口有两个女工作人员，当我前去问路时，她们也是欧洲人特有的礼貌客气。

在欧盟大楼背后的广场上，竖立着两块柏林墙。“推倒柏林墙”这一人类文明史上的伟大成就，同样是欧盟的信心来源。

▲ 欧盟中心后面的柏林墙

布鲁塞尔人最多的地方，当然是大广场。这个在欧洲也数得着的美丽广场，遍布着各种美丽建筑，人同样多到如下饺子一般。大家都没有什么忌讳和担忧，甚至把广场当成了晒太阳的地方，一坐就是半天。

欧洲人一向随意，女孩子甚至会在人群中选择席地而坐吃东西，这种青春爆棚又不装腔作势的姿态，真比我们身边有些扭扭捏捏的女孩子可爱多了。

▲ 布鲁塞尔大广场

在比利时另一座名城根特，我偶遇了一年一度的根特音乐节。谈起比利时，国人大多只知布鲁塞尔和布鲁日，可古老的根特才是我眼中的比利时最美城市。它也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选的“世界三大音乐之都”之一，每年夏季都会举办为期十天的音乐节。

在此期间，全城狂欢，以至于四处封路，当天我求助街边的警察叔叔，由他设定导航，都没能找到一条畅通之路，后来干脆绕到城郊，从城市外围再重新进入，兜了个大圈才找到酒店。

老城里搭建了多个舞台，所到之处都是歌声，舞台上是卖力的歌手，舞台前是拥挤人群。著名的香草河岸两侧，搭建了通道与平台，人们在此狂欢，通往大教堂和钟楼的老桥上也站满了人，城中只要有草地便座无虚席……恐袭并没有让人们忌惮拥挤，他们依旧在美妙的歌声中狂欢。

▲ 根特香草河岸的狂欢人群

▲ 根特每年夏季都会举办音乐节，这是小城人最多的时候

▍欧盟历史之路

这次旅途，行程计划做得仓促，做完后才发现原来是一次欧盟历史之旅——欧盟有三大中心，分别是布鲁塞尔、斯特拉斯堡和卢森堡。前两者都是我的目的地，至于卢森堡市，去年已经去过，今年便未列入计划，但恰好要途经该国，于是便选择了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小镇——申根。我们所熟悉的申根签证，就是源于在这里签署的《申根协定》。另外，《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的签署地马斯特里赫特也是我的重要目的地，该条约的生效标志着欧盟的正式成立。

继布鲁塞尔之后，我在申根再次见到了竖立着的柏林墙，它与象征欧盟各国的雕塑一起，分列于河畔广场各处。河畔的长椅上，有老人静静坐着，望向远山和眼前的河岸。德国、法国和卢森堡在此交界，但就像申根区的其他地方一样，这里没有岗哨。

▲ 申根小镇上的柏林墙

法东的斯特拉斯堡是旅途的最后一站。这里一河两岸，景致秀美，即使在欧洲也是最美丽的城市之一。当晚，我坐在游船上，在斯堡水域穿行。游船来到欧盟各机构大楼时，语音讲解告诉我们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其实，在旅途中，我曾开过一个玩笑：斯特拉斯堡作为欧盟中心之一，想必也是恐袭目标吧？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如改改路线，不再前往法东，而是一路向西？

如果向西，我的选择是法国的诺曼底一带，以圣米歇尔山为中心，有鲁昂、卢昂和里尔等名城。但就在我决定不再更改路线，仍按原计划进行时，又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两名持刀男子在诺曼底地区鲁昂市的一座教堂里劫持多名人质，并杀害一名86岁的神父。两名劫持者被随后赶到的警察和特种部队击毙，IS极端组织当天宣称对这起事件负责。当时，两名刀手要求神父哈默尔下跪，遭到拒绝后将其割喉斩首，然后以阿拉伯文祈祷。以鲁昂之美，以教堂之神圣庄严，怎该被这丑恶极端玷污？

▲ 斯特拉斯堡的河岸

旅途最后一日，我从法东前往德西，高速上车流滚滚但井然有序。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欧洲似乎并无不同，头顶依然是艳阳与蓝天，两侧依然是原野与草地，城市仍是那般古朴精致，人们聚集在广场上、咖啡馆里，畅谈着微笑着。

去年以来发生的一系列恐袭，并未让古老的欧洲出现“视觉上的变化”。但无论是这些温暖的情景，还是以柏林墙警示历史的欧盟，都需要捍卫，而这种捍卫已经不能用春风化雨、苦口婆心的方式。

我知道，每次遭遇恐袭，欧洲传统的人文精神都会闪光，那是真正的大爱，但也许我们更需要欧盟拿出真正的勇气与手段，去捍卫这片土地、这种精神。

▲ 申根小镇河岸的老人，望向德法卢三国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