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映红：No Zuo No Die是一种人类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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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映红：No Zuo No Die是一种人类天性 

原创 2016-07-29 唐映红 大家

文 | 唐映红

前几天，应邀到山海学社给学员们讲了四天的《性·人性·人民性》。这个题目里的三个议题都足够庞大，要系统地讲可以开三门独立的课，每门课至少3个学分。几天的时间，就只能提纲挈领地择要讲个大概。像其中的“人性”一题，一天的时间，粗线条地讲讲几个大的方面，比如人类天性中的保守、迷信、自私以及被奴役。事实上，人性之丰富多维，又岂是几个笼统概念就能装下。

比如说，No Zuo No Die就是人类天性中之一种。之所以这么说，就因为人类与生俱来就有着冒险、好奇、低估风险的倾向性。

举个例子，像前几天发生在北京八达岭野生动物园里的老虎伤游客事件中，女性游客违规在猛兽出没区域下车，因而遭受到老虎的袭击。事件发生后，舆论普遍地认为被袭击的女游客是No Zuo No Die，罔顾园区的一再警示执意要在危险区域下车，所以她遭受到的厄运某种意义上说算得上是咎由自取。

她做出了误判，遭到了厄运，所以成为舆论的焦点，人群的教训。从决策心理学的角度，她犯了两个错误，这两个错误导致她成为“教训”。可是，这两个错误是人类普遍都容易犯的，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认知倾向性，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人们不仅不会遭受厄运，还更可能侥幸地获益。因此，如果从概率上来看，她可能只是倒霉。

她犯的第一个错误是在特异性的情境中决策时，陷入到代表性经验法则(representativeness heuristic)的偏误中。

所谓代表性经验法则，指的是人们在决策时忽略事件发生的客观可能性，而根据自己的记忆经验来进行判断的倾向。比如，人们买彩票时，基本上没有人会选择购买“1234567”这注号码，也不会选择购买“8888888”这注号码，但人们选择购买“32352067”这注号码就没有任何顾虑。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人们的经验中，头奖从来没有开出过7位依次递增或递减的号码，也从来没有开出过连续7位同码的数字来，人们记得的所有头奖都是没有什么规律的数字。可是，从客观概率来看，“1234567”、“8888888”、“32352067”这三注号码获奖的概率是完全一样的。

因此，她在决策下车时，记忆经验中可能根本就没有“老虎伤人”的印象，既然没有这样的印象，那么这样的事情就很容易被主观地判断为不可能发生。即使在入园游览时被再三地警告，但在注意力集中在其他事情上时，她最自然而然的行为决策依据就是没有“老虎伤人”的记忆经验。

好了，这位女游客被老虎袭击的事件在得到广泛传播之后的社会后果之一就是，大多数社会民众的记忆里有了“老虎伤人”的经验，客观上将大大地减少未来自驾游览野生动物园擅自违规下车的事件。

她犯的第二个错误是即使想到了“老虎伤人”的可能性，因为这种可能性是小概率的，所以就陷入到低估小概率风险的偏误中。

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在他荣膺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决策心理研究成果中，发现了人类在做风险决策时，对小概率事件的心理判断会呈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倾向，或者高估其发生概率，或者完全忽略其发生概率。

(资料图：这是卡尼曼理论中的加权函数图。图中，黑色线是客观概率值，蓝色线是人们决策时的主观加权值，即主观概率值。在接近0的小概率处，蓝色线是中断的，这表示人们对于接近0的小概率，或者会过度加权它，即高估它的发生可能性；或者完全忽略它，倾向于认为它不可能发生。)

▲ 丹尼尔·卡尼曼的《思考，快与慢》介绍了这一成果

这从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两种常见现象可见一斑。人们会购买彩票或者保险，因为高估了中奖或者出险的概率，使博彩机构或者保险公司有利可图。另一方面，许多人在乘车时不系安全带，则是因为忽略了发生车祸的概率。事实上，乘车遭遇车祸的概率要远远高于买彩票中大奖的概率，但人们就是倾向于忽略前者而高估后者。

因此，她在决策下车时，即使明知道置身在猛兽区，但她的主观中倾向于完全忽略被老虎袭击的小概率。换言之，游览中途违规下车的不大可能只有这一个孤例，只不过其他的发生事例中没有遭遇小概率的危险。

由此，那些哂笑她的围观人群，并不比遭受厄运的这位女游客高明多少。她在特异性的情境中犯了决策判断的错误，运气不好地遭遇到小概率的厄运；而那些围观的人群则要幸运得多，他们在其他的情境下犯了同样的错误，却没有遭遇到什么厄运。

不仅中国社会有着像前面例子所述及的女游客那样NZND的例子，在全世界范围内，这样NZND的事例也屡见不鲜。像迄今已经评选了20多年的“达尔文奖”（Darwin Awards），就是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女教授温迪·诺斯卡特(Wendy Northcutt)所创办，用来“表彰”世界范围内因为自己愚蠢将自己的基因从人类基因库中删除的那些No Zuo No Die的自我毁灭者。

中国台湾的两位大学生就曾经因为No Zuo No Die，而获得2004年度的达尔文奖。这两名嘉义的男学生为了博得一名女生的欢心，在中秋节相约驾驶摩托车以80公里的时速对撞，两人当场死亡。关键是，他们争相博取欢心的女生表示“对他们都不感兴趣”。

如果搜索历届“达尔文奖”的获奖事例，可以查询到数以百计的类似No Zuo No Die的离奇事例。那些NZND的自我毁灭者在人群中只是“一小撮”，但更多的人群有着与他们相同的行为和认知倾向，这些倾向根植在人们的天性之中。

像冒险，能使参与者肾上腺素分泌，从而使其感到兴奋和愉悦，人类追逐快乐的天性会驱使一部分人去追求通过冒险获得的快感。像好奇，因为未知而感到焦虑，人类不能忍受模糊性的天性会驱使他们去探个究竟。

这些与人类与生俱来就有着低估小概率风险的倾向性一样，都同样蕴含在每一个人类个体的天性之中。从积极的角度来看，冒险、好奇、低估风险因而无畏的天性推动了文明的发展，人类的进步。但就像任何美好禀赋都有着其阴暗面或者副作用一样，当冒险、好奇、低估风险体现在No Zuo No Die的行为和倒霉的行为结果中时，才会因为具有感知显著性而成为关注的焦点。

所以，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天性而已。

【作者简介】

唐映红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高校心理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