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人生》2016-03-01：熟悉的陌生人

源济

源济

亲人、友人、爱人——性侵你的人 

原创 2017-07-07 冷暖人生 晓世

本世界纯属 非虚构

除了我自己，没有家人、朋友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以后嫁人了，我也不会说，因为它必须是永沉水底的秘密。

冷暖人生《熟悉的陌生人》节目完整视频

永沉水底的秘密

周媛（化名），今年35岁，外企白领。样貌清秀，经济独立的她，在大城市里过着让很多人羡慕的生活。然而不久前，这个众人眼中才貌双全的职场精英，却突然辞掉了体面的工作，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自己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

“我要远嫁他乡，嫁到外国去，这样才能够确保他不会找到我，我离开公司就是因为，他快要出来了。”周媛知道，自己5年来最担心的时刻就要到了，一个带给她一生阴影的人，将再次在她的生活里出现。

5年前的一个夜晚，刚从公司下班的周媛，应邀到一个女性朋友的家中做客，两人相识多年，但朋友婚后，俩人就很少见面。这次相聚，朋友在家调了些鸡尾酒给周媛品尝，而男主人似乎不愿过多“打扰”她们，一直在电脑前打游戏。

周媛前后喝了不到30毫升鸡尾酒，便感觉有些意识不清。平日里很少喝酒的她，认为自己喝醉了。于是，她被朋友扶进了卧室休息。见时间还早，周媛想着睡一会、醒醒酒再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醒来时，有一些奇怪的画面闪过，是我被侵犯的画面，然后我朋友扶我进洗手间洗澡的画面，怎么洗的我没有印象。我有点糊涂了，就算我再不能喝酒，也不至于不清醒到现在？”周媛回忆起这些画面，依然感到困惑。

脑海中模糊的印象，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周媛一时难以确定，也没好意思向朋友夫妻俩提起，但她觉得这次“醉酒”十分蹊跷。

回到家后，周媛感觉下体有些不适，查看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私处竟然有些细小的伤口。这让她一下警觉起来，并断定自己脑海中闪过的画面绝不是做梦。

周媛说，“我跟前男朋友分手很久了，突然间身体发生变化，我分辨不出来吗？伤口是怎么造成的，难道是我自己弄的？我没有那样的习惯。”

认定自己在昏睡中遭到性侵后，周媛再次仔细回忆当晚发生的一切。她越想越觉得，整个事件像极了朋友夫妻俩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这让周媛既恐惧又愤怒，她决定向警方报案。

我愿意拿起法律的武器

鼓起勇气的周媛来到报案大厅，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特意走到一个小角落去，用尽量不让其他人听到的声音小声地报告案情。

周媛还记得，“当时觉得很难堪，好像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一件一件脱光自己的衣服，脱完一次又一次。为了报案，完全就是破罐子破摔了。我必须要让施暴者付出代价，如果我痛苦，我也不能让他好过。”

报案后，一连几天，周媛都没有接到警方的正式回应和调查。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女性“朋友”却打来了电话，主动提出希望私了，给予经济赔偿，周媛当即拒绝了。之后施暴者又扬言要去周媛公司宣扬此事，以破坏她名誉的方式进行威胁。

这让周媛终日提心吊胆，更加令她焦虑的是，案件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办案人员给出的理由是“证据不足”，周媛认为，这是警方的一种推诿。

强奸属于刑事案件，提供充足证据的责任，不应由受害人承担，警方应积极主动调查取证。于是，她拿出全部积蓄请了当地最知名的律师为自己代理，并不断地向警方施压。

周媛说，“我打110投诉警方不作为，甚至扬言就算是撕破脸、曝光了，闹到政协和政府部门里面去，我也会这么做。”

在周媛和律师的不懈努力下，警方终于正式立案，并审讯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男方供认了犯罪事实，但对于女方是否参与犯罪，检方认为证据不足，那名女性“朋友”因而被免于公诉。

2012年，案发一年后，这起骇人听闻的迷奸案终于在法院开庭。最终，法院判处被告有期徒刑5年。此后周媛从律师那里得知，相比普通的强奸案件，这样的量刑已经很高了。

周媛认为：“类似的案件如果没有造成重大伤害，比如说没有死人，可能就判1到3年，我觉得对于施暴者来说太轻了，他毁掉的是一个女性整个的人生。”

如今，周媛不仅深陷在过去的阴影里，更焦虑的是，再过不久施暴者就要刑满出狱，由于对方知道自己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等一切信息，担心被报复，周媛不得不辞掉了工作，随时准备离开她生活的城市，远走他乡。

据统计，在各类强奸和性骚扰的案件中，熟人作案的比例超过80%。这意味着性侵，其实更多发生在身边的朋友、同事、甚至是亲属之间。

因此多数受害者在事后维权中顾虑重重，加之社会上对被性侵女性普遍的道德偏见，导致很多人都选择了沉默，而周媛坚持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只为了更多像她一样的被害者不再沉默。

从受害者到志愿者

刘珊珊，广东清远一家心理中心的咨询师。她的主要专业领域，是给那些被性侵的受害者做心理疏导。选择这一职业发展方向，是出于个人的经历和心结。多年前，刘珊珊也曾是一名性侵的受害者。

刘珊珊的自拍照

17岁时，在一家传媒公司实习的刘珊珊，险些被公司里一名三十多岁的领导强奸。然而荒诞的是，撕扯中被刘珊珊抓伤的施暴者，却先报警说她故意伤害。

刘珊珊对当时的情景仍记忆犹新，“警方说熟人强奸这种事情，特别又是强奸未遂，你没办法界定，我很火地问了一句，是不是我一定要被他强奸了你们才相信。貌似那个人也跟司法系统挺熟，给我的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帮着他。”

最终，“原告”那名公司领导提出不再追究后，警方才将刘珊珊释放，而她被性侵的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2015年初，自学了心理学的刘珊珊，辞掉了电视台记者的工作，在一家心理中心当了一名咨询师。工作之余，她经常到中小学的校园，给未成年人普及性教育。

一次在一所小学里，一个9岁的小男孩，突然跑到刘珊珊的面前，说了一番令她瞠目结舌的话。“他跑过来跟我说姐姐你骗我，一般男的不只是插‘受’吗，我现在看起来是‘攻’，为什么还会被搞？”

“攻”和“受”是对男同性恋者中主动和被动一方的民间称呼，这样的词汇从一个9岁小男孩口中说出，引起了刘珊珊的警觉。细问后她惊讶地得知，这个男孩多次被他的表哥性侵。

此后刘珊珊告知了男孩的父母，但对方不但拒绝报警，还觉得刘珊珊小题大做。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儿间不懂事的“游戏”罢了。

在近年来的咨询和走访中，刘珊珊发现，公众对性侵概念遍处于触目惊心的无知中。对于暗藏于亲人、同性、未成年人之间的性侵事件，人们或者麻木、熟视无睹，或者讳莫如深。

而“婚内强奸”，对很多人来说更是一个陌生又莫名其妙的概念，但刘珊珊就亲身接触过很多婚内强奸的受害者。

一位三十多岁的母亲，是刘珊珊的咨询对象之一。“她跟妇联求助，就会说她是不是性冷淡？也有人跟她说，你不想怀孕可以吃避孕药啊！没有人的焦点关注到她是被强奸了，她本身是不想发生性行为的。”

由于想要“二胎”心切，丈夫经常在她丝毫没有准备时，强行对她施暴，无论她如何反抗挣扎，丈夫都全然不顾。

刘珊珊认为，被丈夫长时间的强暴，只是对方的一重痛苦。她更深刻的痛苦则来源于这种处境根本得不到周边环境的理解，遑论支持？“她很激动，吵了半个小时，终于安静下来。我跟她说大姐没事，不是你的错，我很能理解你被强奸又没人理解的痛苦，然后她眼睛里突然冒光，说你真的觉得我被强奸了？”

对于婚内强奸，国际上依然存在诸多争议。在英美和中国香港等地，早已承认丈夫可以成为强奸犯罪的主体，而在中国大陆的法律中对此并没有明确规定。

2016年3月1号，中国“反家暴法”正式施行。这份备受瞩目的法律条文中对于“婚内强奸”仍未提及。而根据“香港平等妇女联席”的调查显示，在家暴受害者中有两成遭受过婚内强奸。在当代女权主义思潮当中，婚姻这种契约关系，不应该成为占有的理由，也更不能成为性暴力的挡箭牌。毕竟，身体的自主权是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基本的权利。

视频编导：裴天懿

微信编辑：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