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大卫·鲍伊第一次与柏林结缘。1972年,他的专辑《The Rise and Fall of Ziggy Stardust and the Spiders from Mars》备受好评,尽管与此前有别,他已显示出了迎合的一面,但仍有缥缈灵魂,而且这个缥缈灵魂依旧会适时宣泄自己的种种不满。这不同于我们熟悉的摇滚,并非简单的反叛,他也就此成为了华丽摇滚的象征。随后便是《Aladdin Sane》,足以使他留名于史。但几年后,他便受毒瘾困扰。1975年,他推出《Young Americans》,形象大变,以西装革履示人,只是化妆依旧触目,与衣着形成巨大反差。之后,他“隐居”西柏林,追随他最爱的德国电子音乐先驱发电厂乐队的脚步。
也是1979年,他开始接触电影和电影音乐。首先是从德国电影《Just A Gigolo》,他在片中扮演一个舞男。之后便是离婚和赴美,还有三年沉寂,但之后是又一个高峰——被许多人视为堕落的高峰。
他在造型上的追求倒是永无停歇。虽然我更喜欢他在1969年时的卷发和沉静,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造型上的突破其实从1971年的《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开始。在那张唱片封套上,大卫·鲍伊穿着黑色长靴和丝缎长裙,以玩世不恭的慵懒唱法抹杀性别界限。那独特风格搭配着魅惑曲风,以妖冶造型为表征。从那时开始,不管音乐成败如何,他都能在造型上引领潮流,启发各路大牌设计师。他的艺妓装扮、魏玛复古颓废装扮、渔网连体衣造型、“白瘦公爵”造型以及波普风黑胶连体衣造型等,都已成传奇。
大卫·鲍伊也许不知道他与中国有这么一种联系,他一直迷恋东方色彩,虽说早年的《China girl》实际上是唐人街想像,打扮成歌舞伎也纯粹出于审美,在《战场上的圣诞快乐》献给坂本龙一那一吻甚至有点大英帝国对殖民地吻别的味道。直到1997年演唱《Seven Years in Tibet》并且邀请林夕填词、黄耀明教唱中文版《刹那天地》,他的东方情结终于完满,也以一种凄美的方式给予东方的边缘人群以祝福。
BBC这两天都在播放英国各界名人对大卫·鲍伊的致谢,“He was like an umbrella for people who felt a bit different”,他的同代歌者Jarvis Cocker的话最切中核心,就像他的音乐和做派奇怪地影响了东方一些奇怪的年轻人一样,他以自身演绎的那一个我行我素的“大卫·鲍伊”,鼓励了多少感觉与所谓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人去成为自己,美学趣味、性倾向、生活价值观等等都不应成为被他人否定或自我否定的理由。他只是在做大卫·鲍伊,无意却成为了一把伞。
有那么多个大卫·鲍伊,以至于他被称为“摇滚变色龙”,事实上诗人的角色分裂是西方诗歌传统,从莎士比亚到佩索亚都擅长如此,分身有助于左右手互博、然后认识自己,“我对于自己正在成为‘摇滚野心家’感到失望,但我不想把这同我对摇滚乐最初的激情混为一谈……如果你想对文化、政治、音乐或者什么东西做出贡献,那就要使用你的人格,而不仅仅是音乐。最好的办法就是变化,随时随地都制造一点小区别。”——1976年,鲍伊杀死了自己最有名的分身:外星人“Ziggy”,取而代之哥特偶像“Thin White Duke”,他如是说。
90年代时,国内也能买到他那一时期的个别唱片,我就搞到过《Black Tie White Noise》和《1.Outside》,但却听不下去,回头来分析倒不是音乐差,而是那时听摇滚的多着迷于重金属和Grunge这些西方也正流行的美式重型摇滚,忙着喷射荷尔蒙,根本没办法把如《1.Outside》那种专辑逻辑上复杂的概念化,其一贯娓娓道来且雌化的细腻唱腔,以及纯英式风格的电子和摇滚的融合等等这些东西归类于摇滚。
顺便一提,这张他用来收尾人生的《Blackstar》越听越好听,其中自由爵士乐调性的管乐部分令弥漫在整张专辑里濒死式的阴郁显得舒缓并节制,让我来说,它已是除了那张仿受天启般的满分专辑《The Rise and Fall of Ziggy Stardust and the Spiders From Mars》(1972)之外,他最好的唱片都在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