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叔的钱包里一直放着两个人的照片,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干爹。许多人都觉得冯叔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但在冯叔眼里,他的干爹才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1.我干爹杀了他干爹
2.当年牛逼闪闪的干爹
3.荒唐言和辛酸泪
https://res.wx.qq.com/mmbizwap/z ... io_unread26f1f1.png); width: 18px; height: 25px; vertical-align: middle; display: inline-block; -webkit-background-size: 18px; background-size: 18px; max-width: 100% !important;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background-position: 0px 0px; background-repeat: no-repeat no-repeat;"> 9:10 我那杀了干爹的干爹(二) 来自冯仑风马牛
干爹是一个超牛逼的人,牛逼在他传奇的折腾工夫上。他本来是武汉大学历史系的本科生,大户人家出身,最后却变成了一个有文化的土匪,一个文明的痞子,当然,同时也是一个坚强的战士、聪明的勇者。
他跟我说他有一次去了阜阳。我问他去那儿干什么?他说我去那儿转转。我说哪儿不能转,跑那地方转?后来才知道,他曾经在那一带做过地委书记。
那是在抗战结束之后国共两党抢地盘的时候,那时的共产党非常牛逼,就派他一个人去阜阳地区做书记,身边连一个秘书都没有,更别说通讯员和司机了。到阜阳以后,由当地的地下党来接应,然后把当地的书记介绍给他。书记领着他站到一个山坡上,拿手比划了一大圈说,这儿这儿这儿,这些都是你的地盘。
▲ 行军中的部队
干爹一看,好家伙,这么大一块地盘,就我一个人来管,你说走就走了,这可不行,我要怎么来折腾?于是他说,“先不着急,你帮我办件事,然后你再该干嘛干嘛去。”那个老书记说,“好啊,你有什么事?”他说,“你把这个地方跟咱们关系最铁的共产党介绍给我,把他叫来。另外,你再告诉我这个地方最坏的那个人是谁,家在哪儿,然后你就可以走了。”这个老书记说,“这很容易。”过了不久,老书记就把最铁的那个地下共产党叫来了,干爹就问他,这个地方势力最大的坏人是谁,家在哪。问清楚之后,干爹说,“好,你带两个人,晚上跟我去。”
于是,到了后半夜,干爹带着两个人摸黑敲开了这个坏人的家门,闯进院子,直接拿枪一直把那个坏人顶到后屋,他们全家人都吓呆了,干爹说,“都不许动,动我就打死他!”他们家里的所有人都慌作一团,跪地求饶说,“大爷,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呀,什么事都好办,千万千万不能走火!”
▲ 《夜袭》|都是血性的汉子
干爹说,“没事,你们都去厨房,我要在这儿跟老爷子喝酒。”大家更是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敢不去,于是所有的女眷就开始点火蒸肉、煮米。这个时候,干爹就坐到炕桌上,拿枪对着那个坏人,一边喝酒,一边盯着他,一边说话。直到把这个坏人差不多灌醉,他自己也有点扛不住了,就转身躺倒在门口,一手持枪对准炕上的坏人,一脚顶住门缝。这样一旦有人进来,门就会顶到他的脚,他就会醒,醒了他抬枪就打;如果听到床上有动静,他也开枪就打。
就这样折腾了两三天,终于这坏人全家都扛不住了,都再次求饶说,“大爷,您到底有什么事啊,您都吃喝三天了,啥事也不说。”这个时候干爹才说,“我要借你们这地方使使,在这儿开会。”最后,干爹让那个地下党把所有的共产党和这个地方的干部和骨干都叫来,不但在这个坏人家办公、开会,还有吃有喝。
▲ 《建党伟业》|干革命,最大的资本就是“人”
干爹后来告诉我说,干革命就是这样,得找个有吃有喝的地方,不能跑到没人的地方去。他说,我从来都是在大户家革命,因为我们家是大户,我知道哪儿藏着东西。
于是,在这个坏人那儿,干爹得到了最安全的保护,因为这个地方所有的坏人都消息相通,这个坏人担心自己已经养了这个共产党三天,让他们在自己家里开会,还供着他们吃喝,这时候如果真有其他坏人来了,那这关系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这个坏人只好包庇干爹,让这些共产党人在他们家工作。最终,干爹建立起了这个地区的地委组织,管理好了这个区域,后来又把这个区域从国民党手里拿回到共产党手里。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传奇。
每当我想起干爹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有文化的土匪干出这种事情,就发自内心地觉得干爹真牛。在干爹的革命经历当中,杀他干爹是最大的一个亮点,但他还杀过很多人。他告诉我,战争就是把人类的野蛮调动起来,使野蛮变成一种光荣,这个时候,你就为你所有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理由,于是你就会更勇敢。
▲ 《让子弹飞》|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干爹还跟我说过他其他两次杀人的事。
一次是“还乡团”回来,血亲复仇。干爹他们就一族一族地杀,最后为了省子弹,就挖个坑把这些还乡团的人拿铁丝统统勒死,扔到坑里。干爹说,这在当时就是对的,因为要节省子弹。
还有一次,干爹说他抓了一些俘虏,行军路上,这些俘虏走在队伍后面,拖慢了整个队伍的速度。干爹就问,为什么走得这么慢?手下人就告诉他,因为后边有俘虏。他就下了个命令说,放了。当时没有手机,也不可以用广播、无线电,于是这个命令就一层一层往后传,“放了”,“放了”,“放了”。中间有一个人恐怕是和谁有深仇大恨,就说“杀了”,再往后传就都是“杀了”,“杀了”。最后到了宿营地,他问起这事,“放了吗?”后边的人说,“你不是说杀了吗?统统都杀了。”他一想,“他妈的”,最后也就淡然一笑,只能算了,因为当时正处在革命的一个特殊时期。
他告诉我他杀人的故事,其实是在告诉我,革命、战争意味着什么。

▲ 军博画家周武发的油画作品
到了晚年的时候,干爹又时常陷入一种发呆的状态,他会经常地表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有时候会偶尔跟我唠叨两句。他还经常会在看电视时忽然想起别的事。有一天,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盛大的阅兵的活动,其中有一个非常神气的指挥,不断地敬礼、喊口号。干爹突然就说,“咿,这货。”“这货”是河南话。我说,“这人您认识?”他说,“我认识,哎呀,这就几块料。”然后他又跟我讲了一段这个指挥官的故事。
据干爹说,当他是政委的时候,这个指挥官是团长。在将要打下江山的时候,1948年底、1949年初,他跟这个人一起带着部队剿匪。本来这种小股土匪很容易就能搞定,可是那次打了一个礼拜都没打下来。干爹就有点疑惑,于是就问这个人说,“怎么久攻不下呢?”这个人就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嗨,现在眼看都要过上好日子了,谁还玩命啊。”干爹就心头一紧,打仗这件事,如果是烂仗、苦仗,就容易打,反而是眼看就要胜利的仗更难打。
当时又有一次战斗,团里抽了很多人去围剿一小股敌人,但是战局僵持了很久,其中有差不多一个排的战士就是不行动,在原地待着。干爹当时就急了,说,“一定要上!都给我上!”结果这一个排的人到最后都没有上。事后他们都说,“团长说不能上。”干爹就赶紧过去问这个团长是怎么回事。团长又小声跟他说,“嗨,就让他们待着,我有点东西要让他们看着,让其他人打。”干爹就好奇,能是什么东西呢?最后团长实在没办法,就告诉干爹,“不多,就是12条被面,还有几十个大洋。”
▲ 《一九四二》|涌向火车的灾民
干爹顿时就觉得非常懊丧。他跟我说:原来这个人出来革命就是这样一个境界,为了12条被面、几十个大洋这点私有财产就可以置任务于不顾。后来他问这个团长,“当时为什么要出来闹革命?”团长跟他说,“我当时离开的时候跟俺娘说,我一定混好了回来娶个大辫子。现在,我就靠这12条被面和几十个大洋,就能娶个大辫子,这样的话,也算给俺娘一个交代,给她送终。”干爹感慨:其实革命的时候会有很多人被裹进来,其中也不乏有这样的人,他们的动机非常之质朴,非常之本能,就是本来是一个农民,后来出来混,目的就是有了一点小财产之后回家娶一个老婆,在老家生一窝孩子,然后给父母养老送终。
干爹就这样边看电视,边跟我讲了很多类似这样的故事,我也一边听,一边陷入沉思。
1.我干爹杀了他干爹
2.当年牛逼闪闪的干爹
3.荒唐言和辛酸泪
后来我再见到干爹的时候,他在我一个同学的宿舍里,居然光着身子,就只穿个裤衩,还把腿架在桌子上,抽着烟和别人聊天。我刚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下就被吓着了。我想,一个高级干部、一个老师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坏人吗?我在年轻的时候,“老人”和“坏人”在我心里完全是脸谱化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叫我,“小家伙,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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