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No.540：送别失独者

源济

摄影/田建明  编辑/王崴  2015-12-28    腾讯图片

送别失独者

文/田建明

10月10日上午，日晕突然笼罩在浙北上空，预示着冷空气即将南下。60岁的失独者郭城忠正在嘉兴市公墓送别妻子吴玉英。

年轻时，郭城忠夫妇遵守政策，只要一个孩子。“当时，我是在航运公司当机械师，1986年儿子出生之后，老婆马上就上环了。其实不上环也不敢要二胎，一要工作马上就没了，还要罚款。”郭城忠说。2000年，郭城忠正在上初中的独生子小峰查出患胸肌瘤，手术后恶化，次年去世。小峰在学校成绩名列年级前三名，尤其是数学成绩，1998年在“希望杯”全国数学邀请赛时还拿了三等奖。

“儿子没了之后，夫妻俩下班就窝在家里，我看着她，她看着我，谁也不说自己想什么，一回头泪水就掉下来。”郭城忠回忆。后来，郭妻吴玉英睹物思人，就把儿子的遗物烧掉，仅剩一只数学竞赛的奖牌挂在墙上，“十几年没有动过”。
在部分独生子女因为意外去世的失独家庭中，夫妻两个会陷入互相埋怨的情绪中，感情逐渐破裂，甚至重组家庭。而郭城忠夫妇在失独之后，却是感情更加相互依赖，谁也离不开谁。郭城忠说，“一个人时，心里堵得发慌，都想快点见到对方。”当时，他所在的航运公司已经破产，他又找了一个报纸发行员的工作，每天起早把当天的报纸送完之后，便跑到妻子吴玉英所在的工艺厂，陪她折叠纸盒，以免双方独处时过于伤心难过。

街道计生委在他们失独后，多次上门劝说摘环再生一个。两年后，吴玉英再次怀孕，两人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幻想着再有一个孩子来到世上，能弥补一下这个残缺的家庭，吴玉英甚至开始买布做小孩的衣服。遗憾的是，吴玉英在妇幼保健院做产检时，查出胎儿患有先天性疾病，此时的吴玉英因为年龄、身体的双重原因，无奈只能流产，同时也不适合再次妊娠。从此两人断了生育的念头。此后开始了表面平静，其实冷冷清清的生活。

张嫣记得，2012年8月的一个周日上午，阳光明媚，她和几名义工同伴走进南湖区新嘉街道百花社区，敲开了郭城忠的家门。“房间都遮着窗帘，感觉很闷，郭叔叔和吴阿姨没有排斥我们，却也只是客气地应答。”这些义工是在常规走访孤寡老人时发现了失独者群体的存在，开始对他们重点关注，郭城忠家是最早的一户。

得知吴玉英患包裹性胸腔积液病多年，义工们联系市中医院的社工定期上门义诊。从陌生到熟悉，从客气到打趣，义工们真正走进了他们的生活。冷清的家从此多了欢声笑语。

2015年9月21日，久病的吴玉英突发中风住进了市第一医院的ICU病房。郭城忠在医院守护吴玉英时，痛风发作，只能麻烦义工李峰找来轮椅推着他看急诊，他感慨，如果儿子在的话，肯定不是这个样子。10月8日，吴玉英在ICU病房离世，郭城忠伤心之余，面对繁杂的治丧流程以及亲友少的现实，手足无措。当时，郭城忠的妹妹也因为化疗，还躺在医院里需要人照顾。义工们成立治丧小组，召集5辆轿车全程服务丧葬事宜。当晚，当义工开车带着郭城忠将遗像送至灵堂时，早已有其他义工到了现场，甚至一些义工的家属也到场帮忙。随后，购买墓地，办理手续，送葬，近20名义工参与其中。

11月18日，吴玉英“六七”祭日。凌晨时分，按照当地的习俗，郭城忠为妻子做祭奠仪式，同时烧去了妻子的一些衣物。“这些天来，有时候想想也是幸运，你走在前面，至少我还在，能送送你，你比我有福，我要先走了，你咋办？”郭城忠嘟囔着，围着火转了三圈，以为告别。儿子走后，妻子的身体一直不好，郭城忠每天傍晚都会遵照医嘱，拉她外出散步，家里的体力活绝不让妻子碰。2015年，是两人结婚30周年，春节期间，两人去婚纱影楼补拍了婚纱照。祭奠后，他介绍，儿子刚走时，两个人要死要活，度日如年，但是现在一恍惚十几年了，自己又想不起来是怎么过来的。
10月29日闭幕的中共十八届中央委员会五次会议提出，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这是实施了30多年的计划生育政策的重大调整，拉开了计划生育政策改革的大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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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10日上午，日晕突然笼罩在禾城上空，预示着冷空气即将南下。60岁的失独者郭城忠正在嘉兴市公墓送别妻子吴玉英。





2014年2月18日，雪中，郭城忠、吴玉英夫妇的留影。年轻时，郭城忠夫妇遵守政策，只要一个孩子。不料，2000年，正在上初中的独生子小峰查出患胸肌瘤，手术后恶化，次年去世，剩下老两口相依为命。





儿子没了之后，夫妻俩下班就窝在家里，“我看着她，她看着我，谁也不说自己想什么，一回头泪水就掉下来。”郭城忠回忆，儿子小时候，一放学就趴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尤其喜欢做数学难题，累了就听听歌曲，很乖，不喜欢外出玩耍。





吴玉英睹物思人，就把儿子的照片、遗物烧掉，仅剩一块儿子初中时在“希望杯”全国数学邀请赛获得三等奖的奖牌，“挂在墙上十几年没有动过”。





部分失独夫妻会陷入互相埋怨的情绪中，感情逐渐破裂。而郭城忠夫妇在失独之后，却是感情更加相互依赖，谁也离不开谁。郭城忠说，“一个人时，心里堵得发慌，都想快点见到对方。”2014年1月18日，新春佳节来临之际，郭城忠、吴玉英在义工的组织下，与其他8户失独家庭相聚在一起，包饺子，迎新春。





失独两年后，吴玉英再次怀孕，夫妻俩心情开始平静下来，幻想着再有一个孩子来弥补一下这个残缺的家庭。遗憾的是，做产检时查出胎儿患有先天性疾病，无奈只能流产。从此两人断了生育的念头。吴玉英再孕失败后，身体一直不好，患包裹性胸腔积液病多年，2015年10月8日，因重度中风在ICU病房撒手人寰。郭城忠始终守在病床前，直到她离世。





妻子离世，郭城忠情绪低落，义工一直陪伴着安慰他。因为亲人少，义工临时成立治丧小组，开始安排丧葬流程。





10月10日，嘉兴市公墓，郭城忠为妻子举行葬礼。儿子走后，妻子也走了，郭城忠觉得没有了依靠。他感慨，“就算有个生病的人让我照顾一下也行。”今年是他们结婚30周年。





送葬的义工杨玉英（中）安慰郭城忠时，也不禁落泪。她说，“只有走进失独家庭，才能感受他们的切身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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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郭城忠最后向妻子告别，他庆幸妻子走在了自己前面，自己还可以送一送，如果自己先走，多病的妻子会更加无助。





义工们点燃花圈，送失独者吴玉英最后一程。





郭城忠在家里望着妻子的遗像，这是儿子生前睡觉的房间，充满了一家人的回忆。曾经，为了妻子的身体，郭城忠每天下午都会陪她下楼散步，而今却不习惯下楼。





10月14日，逝者吴玉英的“头七”祭日，在义工的帮助下，郭城忠在家里做好饭菜，祭奠妻子。妻子走后的42天里，他每天在家里焚香与纸钱祭奠缅怀，从不间断。





陪儿子走了16年，陪妻子走了30年，而今，曾经温馨的双人床上，只剩下一只枕头。天气渐冷，郭城忠常常只是坐在家里看电视。





郭城忠为妻子“六七”祭日写下祭品菜单，在菜场照着菜单买菜，以免遗漏。





2015年11月18日零时，郭城忠在家里开始为妻子举行“六七”祭奠，这个仪式在当地习俗里是比较重要的仪式，意味着逝者的灵魂要真正离开家。细雨中，郭城忠将妻子的遗物如数焚烧，试图将悲伤一起烧掉，一如当年他与妻子处理独生子的遗物。





11月30日，郭城忠气管炎复发，被义工送进医院。医生推断诱因是他自从妻子去世后，连续42天不间断在家里焚烧纸钱，吸入烟灰过多所致。





这是2015年春节时，夫妇俩为纪念结婚30周年拍摄的婚纱照，不料成为郭城忠永久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