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要那么早出生？

源济

2015-11-05   郑也夫   罗辑思维

道德和信任是如何产生的？

要解答它就不可能不解答人的本性。

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提出，基因永远是自私的。但是在人类社会中，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利他行为的存在。文化因素的引入使得规范所造就的群体利他成为可能。

只有文化和规范所造就的利他属于道德的范畴，它不为本能所驱使，也不是出于个人当下的利益，而是基于群体利益的理性结晶和同情心的个人抉择。道德型利他之所以能够成功，在于它得到人类的两种内在特征的帮助。

第一种帮助来自人类智力和它独特的发育过程。智力可以使一个个体认识到超越自私的基因这一既定“程序”的另一种生存方式——合作，而与此同时，文化在抑制某些私欲和促进合作上的最理想的选择，就是改装每个人的行为程序。

人类特异的发育过程，使得文化这一非分之想大半得以实现。

低等哺乳动物大多生命周期短，脑袋小，社会行为简单，孕期短，每窝产仔多，幼崽出生时发育不全。而高等哺乳动物大多数生命周期长，脑袋大，社会行为复杂，孕期长，每胎产仔少，幼崽出生时发育好，而且已经具有一定的能力。

人类是个令人费解的意外。他的生命周期很长，脑袋最大，社会行为最复杂，每胎产仔最少，出生时发育不全，出生后漫长的成长期竟达十七八年。

大象在出生十一年内发育成熟，在子宫内的时间竟长达二十二个月。人类的孕期只比猩猩长几天，而人类出生六个月后才达到黑猩猩出生时脑袋所占的比例。与其它灵长类相比，我们是以蜗牛的速度在发育成长。

相对于发育速度，人类的孕期显然太短。如果人类的孕期与生长期合乎比例的话，婴儿在子宫中还应呆上七个月甚至一年。

为什么大自然把人类的新生儿过早暴露在危险的世界中？

多数解答者认为，人类头颅的尺寸与妇女产道的矛盾导致了这一结果。盆骨开口增大以适应脑子的增大，但是两足行走的工程学的需要为之设定了限度。实际上人类生产的胎儿已经过大，因而成为分娩最艰难的动物，它只好在婴儿远未成熟时生产。

人类的早产导致了幼体持续，即漫长的幼年成长期。这一特异发育过程具有非同凡响的后果。这种提前出生必定符合心智的功能要求。如果生长中的儿童和成人的身体尺寸有大的区别，则儿童可以更好地向成人学习，可以建立起师生关系。如果幼儿身材按照猿的生长曲线来成长，可能产生的就是对抗。

在漫长的幼年期，婴儿和少年主要的学习方式是模仿——这是人类的内在特征给予道德建设的第二种帮助。

漫长的幼年成长期注定了婴儿少年主要的学习方式是模仿，文化的这种复制功能使得它在一定程度上取代同样拥有复制功能的基因成为可能。

漫长的成长期与模仿相结合，给了道德教化用武之地，使它在一定程度上完成基因为每个个体所设定的形成程序的重组。重组不可能抹去基因的痕迹，但它毕竟给了社会和文明更牢靠的基础。这使得人的本性容忍了利他，也使得人的本性依然能够成为信任的生物学基础。

本文作者为著名社会学家 郑也夫，选自《信任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