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被囚禁的精神病人

源济

摄影：储永志 编辑 | 秦翼     新浪图片出品 2015-10-09 19:44:06

浙江嵊州市谷来镇，一间阴暗潮湿的土砖房间飘出刺鼻的霉味。见有人进来，一名男孩迅速缩进地上一团又黑又脏的棉絮中，眼睛里露出不安。他名叫何自立，今年12岁，因为1岁时从床上摔下，无钱医治，脑袋有些不正常。四五岁时，他随时会打人，弄坏村里人的东西，被确诊患精神疾病。





房间的西北角，一位年近70岁的老人，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撑着两根拐杖，慢慢走来，他是何自立的爷爷。何自立光着下身，赤着脚，旁若无人地在地上跳来蹦去，右脚上缠着一条近2米长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拴在墙面离地2米的铁钉上，铁链随着男孩的蹦跳“哗哗”作响。





一个脸上挂满汗珠的中年男子从屋外进来，他叫何初裕，是男孩的爸爸，他自己还患有间些性精神疾病，很难找到工作。见到有人走访，他显得十分兴奋：“政府帮帮我们，救救儿子。我现在只能骑着破自行车去捡些矿泉水瓶，卖废品。”





见到父亲回来，何自立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不时蹿到门外院内，在又脏又乱的垃圾中寻找一些果皮、纸屑，放到嘴边品尝。





说到孙子，爷爷泪眼婆娑，上气不接下气：“最初是用绳子绑住脚，但经常被他咬断，无奈之下，只好用铁链拴住。去年6月，孩子的妈妈患肿瘤，无钱医治去世了。现在每月能领到低保400元，自已又患风湿、哮喘，不知哪天就走了，但孙子命更苦，他爸还患有间些性精神疾病。”





浙江东村一间破败的土房里，39岁的赵小杨，坐在长2米，高1米5的铁笼里，一声不吭，双眼盯着前来探访的人。14年前，赵小杨因感情原因，患了精神病，失手打死了奶奶。村里人建议将他拖到后山洞里，用石灰呛死。最后在母亲的再三求情下，打制了铁笼，这一锁就是14年。





进入屋内，一股异味，逼人作呕。土房顶部，瓦片已损坏。到了下雨天，母亲就拿块塑料薄膜放在笼子上方，防止赵小杨淋湿。 赵小杨三口两口吃完饭，点上一根烟。一位走访人员试探着问他：“我是好人是坏人？”。他吐出一口烟，不紧不慢地说：“不好也不坏。”





赵小杨病情时好时坏。要是没有这铁笼，谁也不相信，面前这位苍白、文静的赵小杨是位精神病患者。几年前，家人曾将他送到当地精神病院，但年迈的母亲没能力持续提供每月上千元的伙食、医疗费。只好又将他带回家。70多岁的赵母最大的担心是自已走后，孩子吃喝拉撒谁来照顾。





浙江厚堂村的村道边有间面积不到20平方米的房屋，屋内的人叫麻平林，今年37岁。平日里，麻平林就通过墙上的小窗打量外面的世界，一见生人靠近，他就赶紧缩回去。2009年7月份，麻平林无缘无故患上精神分裂症后，在这间小屋里度过了6年。

源济

正中午，父亲给他送饭，见到没什么肉食，他将碗筷直接扔了出来，吓得老父亲连连后退。麻平林身高近1米78，体壮如牛，是村里有名的大力士。犯病后，麻平林经常打人，放火烧毁家中房屋，甚至欧打相依为命的父亲。无奈之下，其父麻祖发花了2万元，在家宅西边为其盖了间瓦房。





房屋北面开了送饭的小窗口，南面开了通风口，门是用铁皮打制的，外面加了两把锁。饭后，麻平林会脱下上衣，在里面“哈哈”有声，练习拳脚。村民说他是“武疯子”，只有等到年纪大了，没力气了，才敢放他出来。70岁的父亲同样担心，自己万一哪天说走就走，他的疯儿咱办。





家住浙江溪口镇的徐贡新今年54岁，小时候，他是一名聪明好学的孩子，在班上考试年年第一。可是，初二的一次遭遇，改变了徐贡新整个家庭的命运。那年，徐贡新被村上人诬陷，说他坐在大队喝水的水桶上，为此，他被村上的人暴打。从那以后，徐贡新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





徐贡新的父母亲带他四处求医未果，最终积劳成疾。母亲吴新兰在徐贡新16岁时撒手人寰，父亲徐富昌也在12年前，因为胃出血不幸离开人世，照顾徐贡新的责任就留给了弟弟徐贡贵。父亲去世后，徐贡新变得更加暴虐，有时见人就打，邻居、朋友、亲戚都被徐贡新打伤过。





弟弟徐贡贵正在帮哥哥理发。只有被铁链拴住，徐贡新的脾气才变得温和起来，可是一旦解开，徐贡新马上变了一个人。无奈之下，徐贡新只能终日和铁链为伴，这一拴，就是10多年。弟弟徐贡贵为了照顾哥哥，只能再镇上干点体力活赚钱，月收入不到1000元，自己年近5旬至今未婚。





谢国彪今年11岁，要不是胸前的布条，他看上去与一个正常孩子一样。2004年9月底，一场山洪将村里通往县城的公路冲毁，谢国彪偏偏在这时出生。几天后，村里4个壮汉步行2个多小时将难产的母子抬下山，由于脑部长期缺氧，造成谢国彪智力障碍，长大后又被确诊患精神疾病。





谢国彪被拴在柱子上在老屋内玩耍。这是一所位于浙江省丽水市松阳县道惠村，六十年代建的土木结构老屋。如今，地上长满青苔，一些木柱子已腐烂，只有贴在大门上的红对联和年画让这个破败的古屋显出一些生机。





每天起床，68岁的谢军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精心编制的布条将孙子谢国彪洪捆绑起来。6年来，他们用断了10多根布条，这些布条缠满了亲人无奈的爱。当地相关部门已为他们家办理了低保，从2008年起，当地民政部门每年会送来2000元照顾资金。





从6岁开始，家人稍不留神，谢国彪就会溜出家门，不是拿石头砸邻居窗玻璃，就是爬上邻居家的屋顶，身手敏捷，如同小猴子，村里人都称他“猴儿”。从2008年至今，谢国彪爬上屋顶有60多次，仅踩坏邻居家的瓦片，就让家人累计赔偿了1万多元。





这些年，谢家一旦攒了3、5千元，就带着孩子上医院就诊，丽水的医生建议，将孩子送到北京、上海大医院就诊，或许能治好，但由于经费问题，治疗最终还是半途而费。据官方统计数据，中国平均精神科床位密度为每万人1.04张，远低于世界平均数每万人4.3张。而农村的治疗条件更加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