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No.496：失独者的第三代

源济

摄影/《嘉兴日报》田建明  编辑/邹怡  2015-07-09  腾讯图片

失独者和第三代

撰稿/嘉兴日报 田建明

公开报道显示，全国已有超百万失独家庭，每年新增7.6万个。据浙江嘉兴市人口计生委统计，嘉兴全市失独家庭中留有第三代的家庭约占三分之一，其中又有约十分之三生活困难的失独者和第三代一起生活。和没有第三代的失独者相比，他们暂时得以相互慰藉，未来却更令人人忧心忡忡。嘉兴市人口计生委和市计生协会近年来已重视到这个问题，从2014年开始号召协会理事单位对这些失独家庭的第三代结对帮扶。而在全国范围内，失独家庭第三代基本属于被遗忘的人群。


孙子陪着奶奶去看病

2015年5月10日，母亲节，褚芝玲没有得到儿子的祝福，以后也永远无法得到。十年前离婚，和儿子一家相依为命，两年前又痛失独子，褚芝玲如今唯一的欣慰是还有孙子诚诚相伴，但她不知道自己能陪孙子走多远。

褚芝玲已经感冒一周了，忍了几天，5月9日，周末，11岁的诚诚不用上学，可以陪她到医院看病。奶奶忍着发烧的不适，骑电动车带着孙儿，从住所嘉兴市秀洲区新城街道某小区出发，约20分钟赶到最近的一家大医院。拖得时间长，感冒症状偏重，医生建议输液治疗，孙子在一旁陪着。“您今年多大了？”记者问褚芝玲，她看向一旁的孙子，“六十几了啊？”孙子羞赧地一笑，“奶奶怎么又问我，64啦。”

褚芝玲可以忘记自己的年龄，但忘不了儿子离开时的情形。2013年夏天，祸不单行。她因车祸导致左胳膊粉碎性骨折，住院手术嵌入钢板固定骨骼。紧接着，时年41岁的儿子突发急病也住院了，她甚至都没有和儿子见上最后一面。儿媳改嫁，便剩了这祖孙俩相依为命。褚芝玲拉着记者的手按向她的左胳膊，一边自语，“摸上去硬邦邦的”，两年了，固定骨骼的钢板至今没有取出，“我要是再住院，孙子怎么办？”

去年，嘉兴市女方49周岁以上的失独家庭抚助金提高到了每人每月750元，褚芝玲从电器厂退休，每月另有2700元退休金，如果没病没灾没大开销，祖孙俩在嘉兴也可以有不错的生活水平。但褚芝玲没有自己的房子，儿子的房子卖了还他的债，每月她要固定支出1200元房租，这让褚芝玲常常有危机感，“一出门就要花钱，还想给孙子攒钱。”她几乎放弃了社会交往，每天只舍得买一元钱便宜菜做饭。她觉得，“儿子在的话，肯定不会这个样子，起码会更有希望。”褚芝玲抬头看向输液瓶里的盐水滴下，眼泪汪汪。”


女儿走了，外孙女的音乐路断了

15岁的涵涵已经一年多没有开口唱歌了，她之前得过第五届“校园之星”全国青少年艺术风采展示活动声乐（独唱）专业小学B组一等奖、浙江省首届校园歌曲创作大赛儿童组特等奖等音乐奖项。

“女儿从查出胃癌到去世，只有47天的时间。”嘉兴市南湖区新嘉街道，涵涵的外婆孔金彩介绍，“女儿从小喜欢艺术，歌唱得好，明星梦没有实现，便寄托在了我外孙女涵涵身上，开美容院挣的钱几乎都用来培养涵涵唱歌，涵涵很争气也很喜欢唱歌，得了不少奖项。”孔金彩拿着奖品iPad给记者看。孔金彩的女儿患病前就已离婚，带着涵涵跟她们一起生活。

“女儿走了以后，涵涵不开心，不再唱歌。我今年69岁，老伴76岁，靠着一点退休金维持生活，实在没有能力供养涵涵继续学音乐。”孔金彩充满遗憾，“我在12岁时也失去了母亲，一路磕磕碰碰走到今天，没想到外孙女也在12岁没了娘，现在只能希望她坚强地成长了。”涵涵现在读初一，学校离家20多公里，几乎每天下午放学打电话抱怨不喜欢住校。“有时候，她会说‘妈妈在就不会让我住校’，可是我们老两口都70岁了，离家20公里的学校我们实在不敢每天接送，电动车也不安全。”孔金彩看着低头玩耍的外孙女，忧心忡忡。


妻儿没了，接送孙女上学是爷爷唯一念想

“2011年11月21日中午，才33岁的儿子突然猝死在卫生间，老伴接受不了现实，伤心过度导致中风住进了医院，在ICU病房（重症监护室）一住就是两年，当时想不管花多少钱，也要留住她，最后三十万积蓄花光，人也走了。”嘉兴市南湖区新兴街道，68岁的郭桂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着像是别人的家事一般平静。妻子走了后，他才学会抽烟，现在每天抽一至两盒，身后摆放着100多个烟盒，像积木一样整齐地垒摞着，“屋里东西多，会觉得充实。攒得多了，再一起扔出去。”

9岁孙女上的小学和郭桂生家隔了一个公园，他能接送孙女媛媛放学上学，给孙女做饭，是他得以挪步离开50平方米的家的全部理由。儿子和老伴的的遗像，郭桂生总是藏起来，又忍不住拿出来看看。“有时候孙女会盯着照片问，爸爸到底去哪里了。”郭桂生说。遗像背后有他亲笔记下儿子的生卒年月，写着“挥泪忆情深，痛心伤永世”的悼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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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夔一，76岁；孔金彩，69岁。2013年10月31日，他们的独生女因胃癌去世，留下了15岁的外孙女涵涵和他们老两口一起生活。





孔金彩的手机里，珍藏着女儿和外孙女涵涵的合影。女儿从小有个歌星梦，却没有良好的家庭经济条件做支撑，去世前，她靠开美容院挣了些钱，就一直培养涵涵学音乐。





涵涵很有歌唱天赋，她曾获国家级、省级、市级20余个奖项。如今年迈的外公外婆再也没有条件供养她的音乐之路，本来就是单亲的涵涵变得沉默寡言，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把玩自己的饰品，这些小玩意五元三件，都是在一个小商店买的。





涵涵很喜欢这个从商店买来的小镜子，15岁的她已经到了爱美的年龄，但却没了同样爱美的母亲的照料。涵涵现在读初一，学校离家20多公里，几乎每天下午放学打电话抱怨不喜欢住校。有时候，她会说，”妈妈在就不会让我住校。”





涵涵不开心时，孔金彩会给涵涵讲自己12岁时也曾失去母亲，鼓励她要坚强。然而年幼丧母，年轻时代替哥哥知青下乡，在农村一呆就是十年，回城后晚婚晚育，响应“只生一个好”，却没料到独生女过早离世，已经成为了孔金彩心中一生的遗憾。





尽管涵涵已经一年多没有开口唱歌了，老两口依然将她曾经的比赛荣誉做成海报贴在墙上，他们对涵涵的未来既痛心又无可奈何。





5月10日，母亲节，64岁的失独母亲褚芝玲与孙子诚诚在一起。十年前离婚，两年前又痛失独子，她如今唯一的欣慰是还有孙子诚诚相伴，但她不知道自己能陪孙子走多远。





褚芝玲将一只手表和几张照片珍藏在铁盒里，这是儿子留下的遗物。2013年夏天，褚芝玲因车祸导致左胳膊粉碎性骨折住院。紧接着，时年41岁的儿子突发急病也住院了，她甚至都没有和儿子见上最后一面。儿子去世之后，媳妇也随之改嫁，留下诚诚和她相依为命。





忆及往事，褚芝玲直抹眼泪。10年前，丈夫与她离婚，她随儿子一起生活，结果儿子又没了。儿子去世两年了，当时车祸做手术时固定骨骼的钢板褚芝玲至今没有取出，她喃喃自语道，“我要是再住院，孙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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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诚待在爸爸妈妈曾经居住的房间，爸爸留下的旧电脑，他想玩，却打不开机，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人来修。





5月9日，周六不上课的诚诚，陪着重感冒的奶奶去医院打吊针。褚芝玲说，怕花钱，感冒五天了，本想忍忍就好了，却越来越严重。





诚诚“爬高高”，逗奶奶开心。他还会用扑克牌变魔术给奶奶取乐。年迈的失独者给孙辈以力所能及的庇佑，孙辈给失独者带来的更多是心灵慰藉。





诚诚与奶奶偎依在一起。去年，嘉兴市提高了失独家庭的抚助金，加上褚芝玲每月有2700元退休金，婆孙二人的生活基本没有问题，但儿子的房子此前变卖了还债，每月1200元的房租让褚芝玲常常有危机感。“一出门就要花钱，还想给孙子攒钱。”对于失独者，老弱相依的生活，让他们面临着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困境。





郭桂生，68岁，家住嘉兴市南湖区新兴街道，时年33岁的独生子于2011年11月21日中午猝死在卫生间，郭妻随之伤心过度而中风，重症监护两年后离世，郭桂生现在和9岁的孙女媛媛一起生活。





郭桂生的儿子与孙女媛媛的合影，这张照片拍摄于儿子离世的当年。有时候媛媛会盯着照片问，“爸爸到底去哪里了。”郭桂生说。遗像背后有他亲笔记下儿子的生卒年月，写着“挥泪忆情深，痛心伤永世”。





郭桂生在一家物资回收公司工作了40年。儿子去世后，郭桂生倾其所有积蓄30万元来拯救伤心过度而中风的妻子，但最终人财两空。





妻儿相继离世，郭桂生养成了不愿丢弃任何旧物的习惯，因为这样“家里更充实”，他大多时间待在家里不愿出门。此外，他还学会了抽烟，习惯把空烟盒搭积木一样摞起来，“攒的多了，再一起丢掉”。





孙女媛媛，是郭桂生最大的安慰，也是他晚年生活的全部意义。媛媛报了学校的乒乓球兴趣班，郭桂生就每天守在在体育室门外等她回家。





接送孙女放学上学，给孙女买菜做饭，是郭桂生挪步离开50平方米的家的唯一理由。公开报道显示，全国每年新增约7.6万个失独老人。以嘉兴市为例，约有九分之一的失独老人和第三代一起生活，失独者和失依者相互扶持来弥补家中坍塌的轴心骨，然而他们的未来依旧令人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