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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闲时尚] 巴西矿业巨头的当代艺术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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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30 10: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矿业巨头贝尔纳多·帕斯在巴西东南部大西洋沿岸丛林中建起了一个庞大的艺术王国,这里既是当代艺术的乐土,也是他从事社会改造的基地。

Photography by Josh Olins
贝尔纳多·帕斯

山涉水与隐居郊野的巴西艺术收藏家贝尔纳多·帕斯(Bernardo Paz)会面有种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的感觉。

现年63岁的帕斯是一位富有的矿业大亨,他在巴西东南部茂密的大西洋沿岸丛林中建起了一个庞大的艺术王国,这里位于贝洛奥里藏特(Belo Horizonte)西南两小时车程处,感觉是名副其实的荒郊野外。更糟的是,在我最近到访此地时,一场热带暴雨把我堵在了偏僻的乡村客栈里,四周的乡间土路变成了红色的泥海。群山环抱、与世隔绝的米纳斯吉拉斯(Minas Gerais)高原自殖民时代以来一直是巴西的采矿业中心,在险象环生的道路上,装满铁矿石的卡车在急转弯处疾驰而过,很容易翻车。来到该地区唯一的镇子布鲁马迪纽(Brumadinho,这是一个原始的偏远地方小镇,为矿工服务的酒吧笼罩在铁矿石的尘埃之中),置身于《侏罗纪公园》(Jurassic Park)删节片段中的感觉会变得愈发强烈。
但当我最终走近帕斯的封闭式绿洲Inhotim(读作In-yo-cheem)的入口处时,这个闭塞的乡野之地瞬间变身为一片散发着大都市气息的领地。这片占地5,000英亩(约合2,023公顷)的文化伊甸园(是过去十年里帕斯利用对华出售铁矿石所获利润建立的)已成为全球最大、最奇特、最刺激的当代艺术探险地之一。虽然这里常常被称为“户外美术馆”,但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定义Inhotim的包罗万象。这里还是植物园、灵修之地、科研工作站、文化中心,亦是对18世纪欧洲田园艺术装饰性建筑的未来主义巴西式诠释。

来到Inhotim,就像走进了007影片中恶棍的隐秘老巢。武装警卫挥手示意我沿着平整、弯曲的车道来到一个优雅的露天门厅前,门厅俯瞰着宁静的湖泊,一群白天鹅在湖面上缓缓游动。门厅内,年轻的巴西工作人员身穿各色T恤衫,前前后后地忙碌着,不同颜色的T恤衫代表不同职位(穿红色T恤衫的是园丁,穿深绿色T恤衫的是艺术品管理员,穿浅绿色T恤衫的是“环境监测员”,穿灰色T恤衫的则是售票员)。在三名身着浅绿色T恤衫、手持印有Inhotim标识雨伞的工作人员陪同下,我沿着一条用当地石英石铺成的湿漉漉的小道去与帕斯会面。开着花的凤梨科植物、品种罕见的蕨类植物和娇嫩的兰花组成了重重屏障,透过枝叶的空隙,我能够瞥见神秘艺术作品的零星片段。有五彩缤纷的巨大固体,有扭曲的青铜像,还有一条船倒挂在葡萄藤间。Inhotim规模之大开始让人眼花缭乱。园区内安装了21座展馆,每一座展馆本身都是引人注目、适合特定场域的雕塑。葱茏的绿色背景为人造材料和形状(富有美感的混凝土曲线、玻璃面板,还有像船头一样隐现在丛林中的生锈的铁 )提供了理想的对比。一位名叫道格·艾特肯(Doug Aitken)的艺术家 了一个深及地下633英尺(约合193米)的洞,并在洞底安装了麦克风;声音传入用磨砂玻璃搭建的环形“声亭”(sonic pavilion),仿佛咆哮和呻吟,感觉就像大地拥有生命一样。在另一个画廊里,参观者必须步行穿过一片覆盖着碎玻璃的地板,画廊内有视频装置、镜子、频闪灯,还设置了音响效果。有一个展馆专门展出帕斯第五任妻子阿德里安娜·瓦雷让(Adriana Varejao)的作品,展馆是一个混凝土巨块,悬在一个波光粼粼的碧蓝水池上方。你可以通过天桥进去,破碎的 体构成的雕塑感觉就像在往外冒人体内脏。

Photography by Josh Olins
艺术家道格•艾特肯(Doug Aitken)所建造的环形“声亭”。他钻了一个深及地下633英尺(约合193米)的洞,并在洞底安装了麦克风,声音由洞底传入这个由玻璃建造、可环顾四周的“声亭”。

马修·巴尼(Matthew Barney)、史蒂夫·麦奎因(Steve McQueen)和克里斯·伯登(Chris Burden)等来自30个国家的艺术家创作的约110件气势恢宏的作品在这里展览;除此之外,这里还有500件左右的永久藏品,藏品数量还在不断扩大。撇开艺术不谈,这里的基础设施显然也能与迪士尼乐园(Disney)的规模媲美。驾驶电动高尔夫球车的司机随时准备带游客往返于那些坡度较陡的橙色砖路。每个转弯处都有带颜色标识的回收箱。有五个装饰性湖泊,每个湖都用一种不同的天然藻类颜料染成了浓郁的青绿色和翠绿色。有用倒下的树干雕刻的巨大板凳。一些“战略要地”部署了饭店、餐馆、咖啡馆,还有一家比萨饼店,都配备有Wi-Fi。尽管Inhotim的位置偏远难寻,但这一切举措助推了矿业巨头帕斯从无名小卒一举登上《艺术评论》(Art Review)当今国际艺术界100名最具影响力人物排行榜。

帕斯亲自在一家餐馆里等我,这里曾经是他的农舍,现在改造成为一家雅致的餐馆。他坐在露台另一端的一张桌子旁边,露台四周环绕着一堵种着草木的 壁。大雨如注,沿着树枝倾泻而下,并从硕大的树叶上轻柔地溅落下来。远处雷声隆隆。这让我想到我在里约热内卢遇到的一位巴西艺术家对帕斯的描述:“想想《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里的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吧。”

帕斯至少要比已故的白兰度健康得多。他又高又瘦,身穿适合炎热天气的轻薄棉布裤子和一件宽松的紫色衬衫。他银发及肩,蓄着白色的大胡子,似乎要打造一种救世主形象。几十年来对矿山的经营让他获得了财富,也让他沧桑的脸上爬满皱纹,晒成了古铜色,他浅蓝色的眼睛闪着煤气火焰般的光芒。这里安保十分严密,他的身后就有一名保镖在徘徊。不过,尽管这番声势有些夸张,但帕斯显露出了一种毫无戒备的友好,甚至有点害羞。在哗啦哗啦倾泻而下的大雨中,他说:“雨很美,花园需要水。” 

帕斯带了一个翻译,不过他英语还可以,而且他一激动就会挥手让翻译走开。帕斯会为很多东西激动。首先,他刚刚听说州政府已经批准在附近建一座商用机场,有了机场,再加上经过改造的公路,游客从里约热内卢和 保罗到这里的时间会缩短至45分钟。他说,目前Inhotim正在兴建一家豪华酒店,定于12月份开业,到时候艺术爱好者们就可以住在这家酒店里了;他预计,在五年之内,布鲁马迪纽地区将有1,600间客房可接待游客。他针对Inhotim的宏伟计划是改变这片被人忽视的巴西农村地区的面貌。

他说:“我不想用钱给自己买东西,任何人都只能健康地活50年。何必死后留下一大笔钱,或者把钱给孩子,让他们争得你死我活呢?我建Inhotim是为了那些从来没有机会接触艺术和文化的人。必须要开拓他们的视野。这是立足未来。”

帕斯向我保证:“Inhotim不仅会在我有生之年存在,而且会永远存在,存在1,000年!”

在接下来的90分钟里,他时而谈起自己的琐碎小事(他父亲会在睡前给他唱巴西国歌,还给他读《读者文摘》(Reader's Digest)上的故事),时而又会庄严地宣告新的“后当代社会”的技术前景,他说,(有一天)所有公民都将抛弃城市生活,通过互联网来交流。他时而伸出手臂,像对着听众兴奋演说的牧师,着重强调每一个要点。他说,虽然Inhotim很偏僻,但去年接待了293,000名游客,他预计今年游客数量将达到40万人,并且会很快达到一年100万人。他说:“Inhotim会新建一个剧院,一个会议中心,科技公司,研究站,温室,会引进科学家、教师、教育家。我们的策展人来自巴西、德国、韩国、美国和葡萄牙。我们拥有当今全球最棒的团队!”

那名翻译和外联职员们坐在旁边,带着温和的微笑。很难说帕斯是梅塞纳斯(Maecenas,译注:古罗马政治家,被视为文学艺术赞助者的代名词)的翻版还是当代的菲茨卡拉多(Fitzcarraldo,译注:电影《陆上行舟》主角,热爱歌剧的菲茨卡拉多为在自己居住的秘鲁小镇上建一座剧院而前往亚马逊丛林收割橡胶)。

他的一名雇员后来承认:“我曾以为他疯了,但看看他在Inhotim取得的成就吧。现在他说什么我都相信!”

Thomas Loof/Trunk Archive
凭空出现|丹•格雷厄姆(Dan Graham)的“三角双面镜与圆弧”,2002年

这听起来就像是超现实小说的预设前提:一位巴西矿业巨头在遥远的南美丛林里建了一座巨大的艺术园;这种彻头彻尾的怪异是公共关系行业的梦想。参观Inhotim学院(现在的正式名称)并不是典型的文化朝 之旅。没有任何其他地方能让艺术与自然产生如此刺激的交织──在巴西这个常被视为最后 土的地方,这种体验显得特别适切。

不过,如果说Inhotim让人感觉像是回到了堕落前的世界,同样它也可以被视为新巴西的代表(长达十年的经济繁荣让巴西积累了滚滚财富)。Inhotim位置偏僻,给人的感觉或许像是艺术世界的巴西利亚(20世纪60年代人为兴建的巴西首都),但Inhotim的名气正在迅速增长。我在乡村客栈里遇到的其他客人包括来自Arte TV电视频道的一个欧洲电影摄制组。(主持人是法国女演员阿米拉·卡萨尔(Amira Casar),她是戛纳电影节的常客。卡萨尔的出现在客栈里引起了相当的轰动。大厨热心地给我看了些撩人的肖像,他透露自己下载了一部卡萨尔早期的电影,其中有“真实的性爱”镜头,不过他遗憾地得知,这些镜头用的是替身。)我们谈得比较多的是Inhotim创造者的性格,而不是艺术作品。帕斯是一个独来独往、谜一样的人,带着几分传奇色彩。当地人喜欢八卦他的巨大财富和率性妄为,说他没念完高中,还有关于他六次婚姻和七个孩子的细节,这些孩子的年龄大至37岁,小至一岁,分布在从 保罗到夏威夷的许多地方。有人警告我,帕斯会有些情绪化,脾气不好,心不在焉,语气生硬,他会一支接一支地抽登喜路(DunhillI),一边说些令人费解的话,而且接受采访时会说走就走。 

但他也被布鲁马迪纽的居民奉为偶像,他们把帕斯视为救星,创造了那么多的就业岗位。(Inhotim约有1,200名雇员。)当我问一位女士是否在村里见过帕斯时,她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他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天堂。上帝为什么要离开他的天堂呢?”连他的员工似乎也对帕斯为这块领地倾注的心血肃然起敬。前外联职员罗纳德·斯克拉维(Ronald Sclavi)说:“帕斯先生把整个生命都奉献给了Inhotim,他每天早上八点开车在园子里转,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完美,他会立即给我打电话。”

帕斯的魅力远不止限于他的家乡米纳斯吉拉斯州。斯克拉维说:“在巴西,帕斯是个独一无二的人,我们的超级富豪会花钱买车,旅游和买房。他们不理解贝尔纳多为什么要这样做。”驻里约的艺术家通加(Tunga)同意这种说法,他说:“对巴西来说这是范式的转换。帕斯的举动告诉精英阶层,他们可以把钱拿出来,做一些所有人都能参与的事情。与艺术生活在一起是非常快乐的,但如果你能与别人分享,则会更加美妙。”通加与帕斯合作已有15年之久。

帕斯从一名来自贝洛奥里藏特中产家庭的高中辍学生一跃成为在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采矿和艺术品收藏)取得辉煌成就的成功人士,他的故事应该能让每一位家有任性孩子的父母感到宽慰。帕斯自己说,他这两种激情分别来自他的父亲(一位严厉、讲求实用的工程师)和他的母亲(一位诗人和艺术家)。在青少年时代,这种矛盾似乎让他陷入崩溃,他现在回忆道:“我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生活。我对自己的未来感到非常沮丧。”13岁时,他开始兼职做加油站服务生,之后他完全辍学,开始在一家时装店工作。(他说:“我长得很帅,女士们来店里就是为了看我。但仅仅是受人欢迎并不能让我感到快乐;我想创建一点什么。”)他尝试着去做股票经纪人,之后又在1973年加入了一家濒临破产的铁矿──让除他自己之外的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个铁矿在他的经营下起死回生了。帕斯革新派的管理风格在巴西是令人震惊的:他削减了工作日的工作时间。他还聘请了一名医生、一名牙医、一些厨师和一名营养师,甚至建了一个带游泳池的社交俱乐部。

他回忆说:“我买下这家公司的时候,工人的处境很悲惨。我想,我得对这些人好一点。”(他可能受到他父母的左派同情思想影响;他的祖父母中有一位是赞成共产主义的将军,20世纪40年代独裁政府当权时曾入狱六年。)在他的管理下,生产率提高了两倍。与此同时,帕斯每天早晨五点到矿山欣赏日出,以满足他内心对诗意的渴望。他说:“我想每天看世界如何开始,看地平线亮起来。这是非常感性的。”

H口lio Oiticica Courtesy of Inhotim
巴西先锋艺术家何里欧•奥迪塞卡(H口lio Oiticica) 1977年的室外装置艺术作品Invenção da cor, Penetr口vel Magic Square #5

20世纪80年代初,帕斯已是大获成功的矿业集团Itaminas的老板,他是最早去中国做生意的商人之一,赢得了一份兴建钢铁厂的合同。当时正值巴西发生经济危机,年通货膨胀率很快达到1000%(1990年,通货膨胀率最高达到30,000%),他的公司背上了债务。随后,由于中国的原材料需求激增,帕斯决定关闭工厂,专门提供铁矿石,他从中获得了巨额利润,成为南美最富有的人之一。(他说:“采矿比较简单。你只要把矿石挖出来,装上火车就可以了。”)但连续多年每天工作18小时损害了他的健康。1995年,他在巴黎罹患中风。他说:“我意识到这不是生活。”于是他决定让别人来管理他的公司,搬进了他10年前购买的小度假农庄Inhotim,并全天待在这儿。(这座农庄得名于当地人对其前主人的称呼,这是一位被称为“蒂姆先生”(Senhor Tim)的英国工程师──在米纳斯吉拉斯方言中是Nho Tim。)到那个时候,已有约37英亩(约合15公顷)的土地根据帕斯朋友罗伯托·布尔·马克思(Roberto Burle Marx)的建议进行了设计。马克思是巴西最杰出的景观设计师,巴西利亚以及里约著名的科帕卡瓦纳(Copacabana)海滨步道(铺着螺线形花纹的黑白瓷砖)都留有他的印记。 

帕斯开始进行收藏。他说:“我热爱艺术,但我是凭直觉,而不是因为我懂艺术。”他把自己旺盛的精力投向了别处,开始结交艺术家和策展人,以拓展知识面。(他说:“我一生都在努力和比我聪明的人交往。”)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艺术家通加。当我和通加在他位于里约热内卢的庞大的工作室会面时,通加回忆道:“1998年,贝尔纳多邀请我去Inhotim看他的藏品。我惊讶地发现他收藏的主要是巴西现代艺术品:是20世纪20年代至50年代的经典、保守风格的作品。于是我开始跟他讲当代艺术,这类艺术探讨了他这代人关心的问题。我能感觉到他的热情越来越高。”

帕斯以他惯有的魄力,决定把他的艺术藏品全部卖掉,从头开始。他回忆说:“我就这样全都处理掉了,我把所有东西都卖掉了。”他购买的第一件当代艺术作品是通加的《真正的红色》(True Rouge),这是一个由玻璃烧杯、棍子和渔网构成的复杂精美的混合体,帕斯为这件作品建了一个展馆,以达到最好的展示效果。帕斯去纽约和欧洲参观当代艺术画廊,他还在Inhotim周边购买了更多土地,以保护它不受开发项目的侵蚀。他开始勾勒一个巨型艺术园的蓝图。

通加回忆说,他曾对帕斯的宏伟计划表示怀疑,直到帕斯带他参观了他在米纳斯吉拉斯的另一个地方运营的一座矿山,他的疑虑才消除。通加往这个巨大的洞里看,他看到了帕斯是如何像神灵一样改天换地的。他说:“贝尔纳多对我说:‘你看到那边的山了吗?明天就没有了。你看到那片绿树了吗?五年前还没有呢。’我想,要把这个项目做成,就需要帕斯这样的人。”他补充说:“当然了,当时我并不知道Inhotim的规模会有多大。”

到2002年,帕斯的藏品已经不仅限于巴西国内了,他意识到有必要采取更加有序、连贯的方式。他邀请驻纽约的艺术专家艾伦·施瓦茨曼(Allan Schwartzman,他是新当代艺术博物馆(New Museum)首批策展人之一,还为一些全球顶级收藏家担任顾问)从曼哈顿来到他的乡间住所。施瓦茨曼记得,他才刚刚到,帕斯就跟他谈了一大堆构想,并要求他给出建议。施瓦茨曼说:“贝尔纳多开车带我在农场里四处参观,说‘这儿我们需要这个。那儿我们需要这个。’我刚下飞机,我很累,只想吃点东西,睡一觉。但他激情四射;我开始看到了潜力。这是一个表达某种真正独特的东西的好机会。” 

施瓦茨曼建议帕斯委托艺术家创作场域特定作品,并购买与这种草木葱茏的偏僻环境相称的作品。施瓦茨曼说:“购买你能在世界任何其他艺术馆都看得到的作品是没有意义的。我们要做让长途旅行物有所值的事情。”有不少艺术家愿意接受委托进行创作。他说:“当然了,许多艺术家会憧憬,如果有资金和空间,他们能做些什么。”

能将资源投入如此庞大的永久装置艺术的机构在世界上少之又少。施瓦茨曼说:“艺术品收藏的最大制约并不是艺术品的价格,而是存放艺术品所需的费用。多数艺术馆都建在世界上最贵的城市内最贵的地产中最贵的楼里,由身价最高的建筑师设计。而我们在巴西有许多土地,建筑成本也相对较低。”园林式的布局与多数艺术馆采用的白色立方体美学大相径庭。他说:“艺术馆本应是欣赏艺术的理想场所。但走进艺术馆参观一个半小时左右之后,你会产生艺术馆疲劳。它们就像是感觉剥夺箱!而Inhotim将艺术融入了充满养分的环境。”

通往Inhotim的长途旅程让参观者的感触更加强烈。去年离开纽约新当代艺术博物馆加入Inhotim策展人团队的Eungie Joo表示:“在多数艺术馆,你是身处大城市中心的,你会暂时离开车水马龙的街道,然后又回归惯常的生活。而在Inhotim,单是到这里来,你就必须要把自己从日常生活中抽离出来。这是一种身体、文化、艺术,乃至情感的体验。”

通加对此表示赞同,他说:“这好比一个是听交响乐,一个是听四重奏。”

这座充满艺术气息的庇护所名声渐渐传到了海外,艺术馆业内人士开始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与帕斯进行私人会面。帕斯说:“我发现人们看到Inhotim会眼睛一亮,于是我知道自己走上了正确的道路。我想,Inhotim不能只为我和我的朋友而建。”帕斯从2006年开始向公众开放Inhotim,并迅速扩展他的规划。如今,一个由五名国际策展人组成的团队与帕斯展开密切合作,协助他购买新艺术品。Eungie Joo说:“流程非常复杂。我们一年在巴西、纽约或欧洲开四次或五次会。我们要考虑安排新展览的节奏和时间,还要考虑个人作品和集体作品的平衡。”她说,帕斯一点也不独断专行,“他是个很爱冒险的思想家。有时候他会说他不喜欢某件作品,但他不会否决我们的决定。”

Thomas Loof/Trunk Archive
丹麦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1996年的作品By Means of a Sudden Intuitive Realization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当热带的太阳冲破云层喷薄而出时,我让自己沉浸在Inhotim丰盈的世界里,探索自然与艺术在相互较量中产生的惊人效果。在展馆之间的小道上,参观者可能会听到丛林中野生动物的悉悉索索,还有听起来有点像翼手龙的奇异鸟鸣。蝴蝶拍着翅膀从身边飞过。接下来你也许还能捕捉到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文艺复兴风格合唱或者伤感的巴萨诺瓦。

帕斯说:“我们已经丧失了为生活而惊喜的能力。我们必须重拾做孩子的感觉。”在Inhotim,这种感觉一直都很强烈。这里有门通往黑洞洞的通道,你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让眼睛适应阴森森的黑暗。这里有摆放着几十根蜡烛的桌子,这些蜡烛被铸造成名胜建筑的造型,比如埃菲尔铁塔(Eiffel Tower),所有蜡烛都在慢慢地融化。一层层锁子甲就像月球表面一样。有一条通道通向一个似乎流淌着鲜血的水槽。另一条通道通往播放芭蕾舞演员表演的视频。到处都有音频实验。在一个装满扬声器的洞穴一般的仓库里,加拿大艺术家珍妮特·卡迪夫(Janet Cardiff)和乔治·布雷斯·米勒(George Bures Miller)用诗的语言,伴随风声、波浪声和鸟儿粗砺的叫声叙述噩梦中的情境,这个作品名为《乌鸦的谋杀》(The Murder of Crows)。在另一间大厅里有50个扬声器,每个扬声器都在表现合唱团中一个孩子的声音,营造出一种催眠的效果。有一个艺术作品实际上还是一个户外游泳池,配有更衣室和救生员。(在我参观的过程中,并没有巴西的艺术爱好者穿着人字拖闲逛,不过迟早会有的。)

花园是这种体验的中心,同时也需要一大批服务人员的持续照料。Inhotim的首席农艺师茹利亚诺·博林(Juliano Borin)表示:“帕斯先生热爱艺术,但他也热爱园林。”2011年,Inhotim加入了巴西政府的官方植物园协会,工作人员开始引进4,500种植物品种,其中仅棕榈树就有1,300种。博林在漫步中指给我看绚丽的花朵,巴西卡林玉蕊木,带着波纹的“鳄鱼木”和粉色香蕉,他还停下来摘了一个味道浓烈的苏里南苦樱桃(他说:“放在凯匹林纳鸡尾酒(caipirinha)里味道很好。”)。这里有一些温室种植着极为罕见的植物,比如苏门答腊巨花魔芋,这种植物因气味恶臭而被称为“尸花”。花园外的多数土地都保持着原生态。(到目前为止,这片约5,000英亩的土地只有不到10%的区域被规划为艺术园,经过了景观美化)。Inhotim位于热带草原与大西洋海岸之间生态丰富的过渡带,其生态的多样性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而环绕在周围的崎岖山地更为每一处景色平添了几分粗犷之美。

博林说:“花园是画廊与画廊之间的重要一步,它让你在体验下一个作品之前有时间反思和充电。”

Inhotim的许多艺术作品都以环境为主题并不令人意外。由克里斯蒂娜·伊格莱西亚斯(Cristina Iglesias)创作的《植物室》(Vegetation Room)是一个抛光的不锈钢立方体,照射出周围的丛林。参观者走入立方体的缝隙之中,进入了一个迷宫套迷宫的空间,沿途的 壁由修剪成形的植物枝叶构成;在立方体的中心,每隔一段时间会有水流涌出。克里斯·伯登将几十根铁制大梁从150英尺高的起重机上扔进湿水泥坑内,形成一个生锈的钢铁丛林,这个装置作品名为《坠落的横梁》(Beam Drop)。最直率的宣言是马修·巴尼发出的,他的作品是一个覆着泥巴的拖拉机把一棵白色的塑料树撕成碎片。教育是Inhotim要传递的部分讯息。博林惋惜地说:“巴西的生物多样性程度是全球最高的,但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当参观者登上Inhotim内的许多山头时,会惊讶地看到远处一些因采矿而被挖开的山。一块块交错分布的绿色丛林和红色泥土尖刻地提醒人们,巴西当前的繁荣在很大程度上来自对自然资源的掠夺。驻里约的生态学家蒂姆·莫尔顿(Tim Moulton)称:“米纳斯吉拉斯的环境切切实实地遭到了破坏,采矿、农耕、过度放牧和焚烧丛林都对环境造成了破坏。”一出Inhotim就是一个全面开工的铁矿,有时候会随风传来爆破声。帕斯拒绝了许多想向他购买土地的人。博林感叹道:“你上山去,就像走在纯铁上一样。”

来自第一世界的参观者可能会以为Inhotim反映出帕斯内心存在着愧疚感,因为他的财富毕竟是靠采矿获得的。(一位美国艺术家说:“他似乎背着相当沉重的包袱。”)但在米纳斯吉拉斯的居民中,几乎没有人去思考帕斯内心的矛盾;在这里,采矿业已经延续了300年,只是一种生活现实而已(该州州名大致就是“矿藏遍地”的意思)。帕斯的朋友通加说:“这其中并没有太多痛苦,Inhotim是对采矿行为做出的积极回应。”

施瓦茨曼说:“这些都源自贝尔纳多某种内在的天性。首先,他是一个梦想家。他喜欢创建东西。第二,他真的很在乎他人。通过向公众开放Inhotim以及建立这样一个活跃的教育项目,他在努力为巴西这个为不平等所困扰的国家做些积极的事情。”

即使是那些把Inhotim称为异想天开的面子工程的人也承认这个项目对布鲁马迪纽及其周边地区(有大约34,000人散居在贫困的殖民地风格村庄里)产生了巨大影响。Inhotim的公民权和社会包容项目(Citizenship and Social Inclusion Program)成功地吸引了当地社区居民来此进行教育参观,参加口述史项目、手工艺人培训课程以及面向学童的音乐课(虽然这个项目的名字有种老大哥的感觉)。但最具革命性的变化是,Inhotim带来了文化领域的工作机会。斯克拉维说:“过去,在布鲁马迪纽长大的年轻人唯一的梦想就是当卡车司机或者矿工。现在他们可以从事艺术品修复或布展工作,或者在餐馆工作,或者当导游。他们的世界观会发生巨大变化。”Inhotim如今是该地区仅次于矿业公司淡水河谷(Vale)的第二大雇主。通加说:“在我去布鲁马迪纽的15年间,我看到年轻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Inhotim是他们走向其他地方的平台。“去年Inhotim甚至派九名青少年实习生参加了伦敦泰特现代艺术馆(Tate Modern)举办的教育学术研讨会。策展人Eungie Joo说:“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他们的父母和老师从来没有走出过巴西。”

当我沿着一条道路,穿过起伏的农田,来到非裔巴西人聚居的村庄马林诺斯(Marinhos)时,我感受到了这种连锁效应。年长的社区首领坎邦(Cambao)穿着黄色马球衫,戴着大大的木质十字架,向我解释说,村民们从Inhotim获得了培训,培训主题多种多样,从有机农业到顺势疗法应有尽有,Inhotim还协助他们修缮濒临倒塌的住房。他说:“对我们来说,Inhotim就像雨水。它为万物带来了新生命。”

在教堂里聚集着当地一个手工艺合作社的成员──10名主妇聚集在一起,在Inhotim的协助下出售手工编织的娃娃。但最重要的是Inhotim改变了村里孩子们的生活。其中一位名叫罗斯利·伊鲁伊娜(Rosely Irouina)的女士解释说:“我们的年轻人过去都会离家去找工作。他们会去 保罗或贝洛奥里藏特,最后会去酒吧,还会犯罪。”我们坐在那里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她突然宣布:“贝尔纳多·帕斯就像上帝一样,因为他做的事情是不朽的。他让我们的孩子拥有了未来。”

她哭了起来。我的翻译哭了起来,就连坎邦也开始流泪。伊鲁伊娜说:“他将永远与我们同在。”

从现世角度来看,帕斯的目标是让Inhotim在财务上实现独立运营,并在原则上独立于帕斯。2008年,Inhotim从一家私人艺术馆变为一家公共机构,设有年度预算和一个董事会。帕斯的助手们表示,准确地说这些艺术品目前属于帕斯,是由帕斯借给Inhotim的,不过帕斯仍然每年提供6,000万美元运营资金。Eungie Joo说:“Inhotim不再只属于一个人,而是有一个人为它的运营做出了许多贡献。”

Inhotim将继续快速推进新艺术作品的委托创作。施瓦茨曼说:“我们有许多土地,有许多出色的艺术家希望加入进来。”

与帕斯交谈时,感觉未来似乎更加辉煌。他在对话结束时告诉我:“人们能看到Inhotim很美,但他们没有意识到Inhotim代表着新世界的开始。”然后他又快速地对即将来临的后当代社会做了一番解释。他断言:“通信是未来的原子弹。20世纪是以音速行进的,现在我们在以光速前进。为什么要住在大城市里呢?为了花两小时通勤,以便在高楼大厦里工作?为什么呢?为了回到家和你的老婆孩子吵架?你可以在家工作!这样就没有必要建摩天大楼,也没有必要建铁路了。”

帕斯相信,人们需要直接体验艺术,这是科技无法改变的东西。他说:“人们仍然不得不亲赴Inhotim,因为不可能在电视或电脑上理解它。这一切都与感觉和情感相关。没有人能在没有情感的状态下生活。让我们教孩子去发现美。美是第一步。人们应该对他们的需求和欲望进行整理,这会引领人们通向新的世界政府。”

我们的会面突然被打断了。有一个商界人士团队在等他。在起身离去、赶赴另一场会面之前,帕斯与我握手告别,握手时帕斯向我透露他没有电脑。他说:“没有电子邮件,没有Facebook。但我仍然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过程将需要100年。”

TONY PERROTT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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