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教父詹尼·阿涅利

源济

photographed by Andy Warhol in 1972 Andy Warhol, Gianni Agnelli, August, 1972, Polacolor Type 108, 4 1/4 x 3 3/8 in. © 2013 The Andy Warhol Foundation for the Visual Arts, Inc./Licensed by ARS

阿涅利的绰号包括“律师”——因为他有法学学位——还有“里维埃拉的浪子”(Rake of the Rivi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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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钱没了、纪录被打破的时候，只有风格不会消逝——因为唯它让人回想起一种生活或一个时代的几种姿态。拿破仑(Napoleon)已经化作灰尘，但晚宴派对上的男士们依然穿着带袖扣的衣服，因为“小伍长”拿破仑想阻止士兵们用袖子擦鼻子。阿诺德·罗斯坦(Arnold Rothstein)已入土多年，但聪明的男士仍然把纸币卷成筒状放在前口袋里，因为据传这位大佬曾用这种方法贿赂世界职业棒球大赛(World Series)的球员。真正有远见卓识者不仅被认识他们的人所模仿，更是被认识那些认识他们的人所模仿——文化就是抄袭没见过的人。随着时间流逝，那些名字被人遗忘，但习惯得以留存。过去半个世纪，可能没有谁被模仿的次数能多过已故的詹尼·阿涅利(Gianni Agnelli)。他是意大利实业家，菲亚特(Fiat)前董事主席，喷气机时代花花公子中的花花公子。如果你看到有年轻人精心按照他的风格戴着手表或领带，那你可能看到的是盗版詹尼的盗版。

他的风格不止在服饰上——而是一种态度，一种对荒谬的哲学回应。通过观察他，你可以学习该如何生活、如何举止。在意大利，他们称之为“潇 不羁风”(sprezzatura)——让花尽心思的装扮看起来不着痕迹。美国人比较夸张古怪，这种精神的典型代表是亨特·S·汤普森(Hunter S. Thompson)，他将其定义为一个人从飞机上掉下来而学会飞。阿涅利看起来可能比较夸张古怪——尤其是在晚上，他穿着靴子，系着不合适的领带——但事实上却是刻意为之的“潇 不羁”；他知道怎么“飞”。作家、专栏作家、社交名流、希腊船王之子塔基·西奥多拉可普洛斯(Taki Theodoracopulos)说：“他看起来穿得不完美的时候是刻意做出来的。”塔基是阿涅利社交圈中目前健在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他说：“歪斜的领带，衬衫扣子没系——没有一样是巧合。或者换句话说，是刻意让人看起来是巧合，这样才显得更时髦了。”

这种看似粗线条的风格正是人们试图模仿的：那种漫不经心的优雅，那种悠闲自得的品质，让人以为如果有钱的话你也可以过阿涅利那种生活，拥有那种家族血统，那种自信，那种幸运。他的魅力在于，就算他是在黑暗中穿戴起来的，可依然看上去光彩照人。手工定制的衬衫，还有不配套的上衣——所有的元素看起来既对又不对。他的身材高而瘦，宽眼距，聪明、世故、精明的欧洲人脸型。阿涅利的孙女吉尼芙拉·艾尔坎恩(Ginevra Elkann)说：“你总会有一种他很特别、很有魅力的感觉。他进屋的时候，你就会感觉到气氛的变化。有一种澎湃的感觉。他在的时候，你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艾尔坎恩在都灵管理着一家以祖父艺术收藏为基础建造的画廊。）

塔基说：“他很优雅，穿衣服很漂亮。他注定是一名舞者，而不是运动员。他是小伙子身材，肩很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是设计师想象的样子。”

如果闭上眼睛，会看到他在社会版面和八卦专栏上出现：穿着蓝色连身衣在瑞士雪山上滑雪，嘴里叼着一根烟；或者站在一排新款菲亚特车前面，手指着脑袋，像是让人算帐——两万辆车，每辆10万里拉；或者光着身子从游艇跳进地中海，像极了莫里斯·桑达克(Maurice Sendak)书里掉进夜晚的厨房的米基(Mickey)。描述他的个性要用到大词：从容不迫、一丝不 、漠不关心——立马呈现出贵族气质，一点也不刻板。克劳斯·冯·布洛(Claus Von Bulow)告诉我，阿涅利曾经在凌晨三四点打电话只是为了说“告诉我，克劳斯，俱乐部里是什么情况？”（这个故事的美国版本是吉米·卡格尼(Jimmy Cagney)问候朋友“你听说了什么，你说了什么？”）。《L'Uomo Vogue》杂志时尚编辑罗伯特·拉本施泰纳(Robert Rabensteiner)说：“他的生活是他的艺术，是与他相连的那些人，是他表达喷气机阶层风格的方式：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杰基·奥纳西斯(Jackie Onassis)、肯尼迪总统(President Kennedy)。那是美好的生活，他度过得方式很独特。”

David Lees/Time & Life Pictures/Getty Images

詹尼·阿涅利

阿涅利的风格源自于他的经历——忙碌生活的产品——有时候读起来像是司汤达(Stendhal)的小说。他于1921年出生在意大利一个富裕家庭。他在都灵长大，但常在祖籍所在地皮埃蒙特(Piedmont)度假。他的祖父、富有的地主乔瓦尼·阿涅利(Giovanni Agnelli)创立了菲亚特，这是意大利第一家为大众市场制造汽车的公司。有时他被称为意大利的亨利·福特(Henry Ford)。当然，因为这是在意大利，所有东西都精雕细琢且时髦潮流；福特T型车注重实用，而菲亚特则豪华和前卫。这样看来，在散发出旧世界高雅气质的同时，阿涅利家族实际上是一个工业超负荷机器时代的产品。到30年代中期，菲亚特成为了意大利最有权势的公司之一。

二战开始时阿涅利18岁。他在俄国战场受伤两次，接着是在北非，当时他正驾驶着一辆菲亚特生产的装甲车。据说第三次受伤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酒吧里——一个潮湿、烟雾缭绕的夜店，官兵和当地人在一起厮混。受伤是和一个女孩有关。一名德国军官向阿涅利的胳膊开了一枪，结束了冲突。

停战后，占领意大利的美国人强迫阿涅利的祖父放弃菲亚特的控制权，因为他为德国国防军(Wehrmacht)造坦克。公司被一名高管接手，他一直掌管到阿涅利成熟到可以接手之时，他对阿涅利有一种特殊的关爱。德意志帝国的灭亡迎来了蓝色牛仔裤、披头士(the Beatles)和美国治下的和平(Pax Americana)，同时也让詹尼·阿涅利掌了权。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当阿涅利处于自己的黄金时代期，菲亚特雇佣的员工比意大利其他任何公司都多。作为意大利最成功的实业家，阿涅利被任命为终身参议员。有时他被称之为“意大利的无冕之王”。他的其他绰号包括“律师”——因为他有法学学位——还有“里维埃拉的浪子”(Rake of the Riviera)，这就没必要解释了。他是全世界最抢手的 石王老五之一——汽车界的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在和多娜·马雷拉·卡拉西诺·卡斯塔涅托(Donna Marella Caracciolo di Castagneto)结婚前以及结婚期间，他和帕梅拉·丘吉尔(Pamela Churchill)、安妮塔·埃克伯格(Anita Ekberg)和杰奎琳·肯尼迪(Jacqueline Kennedy)等人都有过绯闻。不久他就被一群门徒所包围——视他为老大哥或精神向导的年轻富人们。冈特·萨克斯(Gunter Sachs)、波菲里奥·鲁维罗萨(Porfirio Rubirosa)、塔基：这些人让人想起喷气机、亚得里亚海湾、条纹伞和厚重酒杯装的马丁尼。这些人学阿涅利的样子，阿涅利也开始表现得像个万人瞩目之人。

最主要元素当然是品质。你得有钱，才能穿得像阿涅利一样。他只穿最上乘西装，由卡勒塞尼(Caraceni)手工缝制，搭配Battistoni衬衫。最好的和最顶级的——这就是阿涅利。不过后来他把这种风格毁了，就像改装高速汽车制造商改装旧的菲亚特一样摆弄自己的衣服。塔基说：“詹尼的优雅是经过精心研究的。他在战争结束后来到美国，当时意大利的人们正试图重建家园。他是当时第一个发现布克兄弟(Brooks Brothers)的（欧洲）人。58年和59年，他穿着布克兄弟的纽扣领衬衫但不系纽扣。你得在当时的情境下看他。他所做的每件事都与众不同。上进的年轻男士标准服装是白色真丝衬衫，脖子上很多金饰——主要是宗教信仰——轻便的裤子，当然还有绳底帆布鞋。不过，詹尼穿的是驾驶鞋和紧身裤——不会太紧——不系纽扣的钮扣领衬衫。然后每个人都会那样穿，因为他们都在学阿涅利。”

他就像一个现代建筑师。样式服从功能；创新是形势所逼。没有华丽的装饰。时间把他的发明过滤成了三个标志性姿势，被塔基称为“阿涅利的穿衣招术”。

手表招术：阿涅利把表戴在手工定制衬衫袖口外面，他一般戴Fratello的腕表。他说这样做是因为太忙，没时间揭开袖口看时间。但据有些人说，真正的起源没这么传奇。塔基说：“白天他会穿布克兄弟衬衫，袖口比较宽，可以把表戴在里面。但是他晚上穿的是Battistoni手工定制的衬衫，结果袖口太紧，没法戴表，所以他就把表戴在外面。弗雷德·休斯(Fred Hughes)是第一个学他的人，然后大家都开始这样戴。现在你把表戴在袖口外面去下东区的夜店，就会有年轻人说：‘噢，阿涅利的招术。’”

靴子招术：大多数男士都穿乐福鞋搭配1万美元的高级定制套装，但阿涅利却用他的高筒徒步靴让追求时尚的年轻人喜笑颜开，就是那种Jay-Z可能会用的搭配。这种搭配似乎在通过符号讲述阿涅利的故事：工作和休闲；坚毅和优雅；低和高。塔基说：“其实是因为他腿的原因。”1952年，在和温斯顿·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的儿媳争论后，阿涅利开了一辆车出去了，开得很快，因为速度是治疗良方。在蒙特卡洛(Monte Carlo)附近的一个地方，他撞上了一辆卡车。烟雾从残骸中冒出，救护车警灯在闪烁。医生保住了他的腿，但给他装上了笨重的支架。塔基解释说：“他的右脚必须一直穿靴子，因为那只脚痊愈不了。所以他要在左脚也穿上像靴子的东西。”这样看来，靴子招术实际上是一个男人物尽其用的结果。

领带招术：中年时期，阿涅利开始在领带上做文章，让窄的一端长于宽的一端。如果普通人这样打领带，可能就不走运了：这个傻子肯定是在出租车上系的领带！但阿涅利却把它变成了大量被模仿的小发明。考虑到他所处的动乱时代——作为意大利重量级资本家，阿涅利经常受到Red Brigades及其他激进组织的攻击——你几乎可以把这种领带系法解读为一种政治宣言。在这种系法中，领带正面那端被背后窄的一端所分切——象征总有一天，落后的将成为最先进的。塔基说：“刚开始没人注意到。后来詹尼打着这样的领带去参加ABC早间节目。这是郭德华(Ed Koch)会做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道怎么穿衣服。詹尼是有意这样打领带的。我对他这样做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这个事实不做评论——确实被人注意到了。但他对丈夫背叛妻子发表了有史以来最棒的评论：他说：‘你可以做一个好丈夫然后到处拈花惹草，或者一个坏丈夫但是保持忠诚。’说得很有道理。”

提到模仿阿涅利，罗伯特·拉本施泰纳指出了所谓的“阿涅利矛盾”：阿涅利风格最具特色的元素是可模仿性。也就是说，模仿阿涅利就破坏了你试图模仿的那个人的精神。拉本施泰纳说：“很多意大利人——非常优秀的商人——都试图模仿阿涅利。毕竟他是詹尼·阿涅利，他是一个偶像。但没有人明白——没有人。重点不在衣服上，而在于性格，在于气质。你可以从他那儿找灵感，但必须找到自己的风格。他的风格之美不仅仅在于把表戴在袖口外面，而是独特的东西，是他骨子里的优雅。要做一个优雅的人，你应该有广泛的兴趣：艺术、设计、汽车、体育——所有展示美的东西。有几次见到有人把表戴在袖口外面，我觉得看起来很可笑。因为你知道这是一个在模仿的人。模仿的人几乎总会让人觉得不对劲。”

RICH CO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