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反迷信斗士倒在枪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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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反迷信斗士倒在枪口下

2013-08-30 09:39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 作者：陈雪莲

核心提示： “继续相信迷信和黑巫术将阻碍印度的发展，我们需要一部全国性的法律，我们需要与无知开战”——纳兰德拉·达波科尔

纳兰德拉·达波科尔




8月21日，民众在葬礼上悼念遇刺的印度“反迷信斗士”纳兰德拉·达波科尔。法新社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 陈雪莲 发自新德里

8月20日早晨，68岁的印度著名“反迷信斗士”纳兰德拉·达波科尔和往常一样上街晨练。尽管只是在印度南部马哈拉施特拉邦（简称马邦）浦那市出差两天，他仍旧保持着这个习惯。约7时20分，当他经过翁卡列史瓦印度寺附近的水泥桥时，两名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人突然从背后向他开了4枪。达波科尔的头部和胸部分别中弹，当即倒在血泊中，后被送往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一名反迷信斗士就这样突然倒下，留下无数震惊和悲痛。

光天化日之下遭遇谋杀

一名目击者称，两名逃逸凶手年纪约为25岁到30岁，他们在水泥桥附近停过摩托车。目击者还记下了摩托车的车牌号，也帮助警方画犯罪嫌疑人的素描像，目前警方正在追查之中。

作为一名从上世纪80年代起就开展反迷信运动的活动家，达波科尔多次遭到威胁和人身袭击，但他却拒绝警察的保护。“如果我在自己的国家里，要接受警察保护来防范自己的国民，那我肯定有问题。我在印度宪法的框架内斗争，我并没有反对任何人，但却是为了每个人。”他如是说。

外界猜疑，达波科尔的死和他大力推进的《反迷信法案》即将要被马邦政府承诺纳入该邦立法的背景关系密切。有媒体询问警方，是否会重点追查几个反对达波科尔的《反迷信法案》并恐吓过他的印度右翼宗教团体？当地警察局局长表示，会全方位地调查，不放过任何可能性。

达波科尔被杀事件引起印度全国民众的抗议。他的支持者21日在孟买集会，要求政府迅速行动，缉拿凶手。在达波科尔遇害的城市浦那，90%的商店都闭门以示抗议。

印度的理性主义者和政界人士也纷纷强烈谴责这场暴行，称给关心和期待印度进步的人们一记沉重的打击，给这个国家的活动家们的人身安全再次罩上阴霾。印度理性主义者协会的主席埃达·马鲁库号召大家化悲痛为力量，他说：“我们理性主义者不应该被这件事所打击，而应该将它视为更加坚定我们信仰的鼓舞。”

马邦地方政党，印度民族主义者大会党负责人阿瓦哈德则认为，应该让意识形态跟意识形态对决，而非采取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谋杀的方式。马邦首席部长查文也表示达波科尔所斗争的对象已经放弃了科学说理，而采取极端的暴力杀人方式进行对抗，“他们试图要让推理、改变和逻辑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失声甚至消失，这实在太令人悲哀。”

从医生到反迷信斗士

出生于1945年11月1日的达波科尔，曾是一名医生，他和妻子夏伊拉育有两个孩子。从上世纪80年代起，达波科尔在行医的同时也参与一些呼吁公正的社会运动。在12年的行医实践中，他发现，太多人因为相信迷信而耽误病情甚至失去生命，于是从1983年起，他开始致力于反对迷信、普及科学的社会工作。

1989年，达波科尔成立了“马邦根除迷信委员会”，主要进行反对迷信活动，例如抗议坦陀罗教派的神职人员承诺用“奇迹治疗法”来治愈病人。他强烈批评印度那些自称能够演示“奇迹”并称拥有大量信徒的“神”们、自封的“印度教苦行者”们。

达波科尔还是印度南部一所康复中心的创始人，以及印度理性主义联盟协会的副主席，可以说，他被视为印度理性主义运动的一盏明灯。在1990年到2010年间，他撰写了大量反迷信的书籍，还多次发表公众演讲，披露迷信的危害。

在达波科尔看来，迷信行为浪费了个人和社会大量的金钱、劳动力和时间等资源。“为什么不把这些资源用于发展水电、交通运输等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医疗卫生、基础教育和其他社会福利？”他说：“继续相信迷信和黑巫术将阻碍印度的发展，我们需要一部全国性的法律，我们需要与无知开战。”他认为，迷信更深层的危害是，让那些穷人和被压迫者永远都维持现状，永无翻身的机会。

1995年，达波科尔和“马邦根除迷信委员会”起草了一份《反迷信法案》（又称《反黑巫术法案》），并孜孜不倦地推动其成为该邦正式法律。然而这一法案遭到了印度教极端主义组织和“黑巫术师”们的强烈反对。他们的理由是政府会以此法案为借口妨碍宗教自由。一个右翼宗教组织声称，法案的支持者多为无神论者，其目的在于反对宗教信仰，呼吁议员反对或修正这部法案。而且，包括印度人民党、湿婆军等政党也以该法案“可能会给印度教文化、风俗和传统造成负面影响”为由加入反对者阵营。但是达波科尔在接受法新社采访时回应说：“整个反迷信法案中没有一个字提到宗教或是神，完全没有，印度的宪法允许崇拜自由，没有人能够反对这一条，但我所反对的是欺骗性的剥削的行为。”

可想而之，这些年达波科尔兢兢业业地进行反迷信运动，给自己树敌不少。加上他为了推动《反迷信法案》生效，也得罪了不少政界人士。
迷信猖獗的人口大国

达波科尔的噩运反映出了印度反迷信之路的艰难。这个古老国度滋生迷信的土壤有多深厚？回答这个问题前先看一组数据：印度农业经济占国民生产总值的21%，而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口却占全国总人口的60%还多。大量人口仍然挣扎在贫困线上，从儿童死亡率和母亲死亡率高居不下，热量摄入不足，中学毕业人数偏低等等，所有这一切表明，印度仍旧是世界上落后的国家之一。没受过教育的文盲、没有钱去医院治病的人，他们更容易相信江湖术士拥有治愈疾病的“魔力”。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在印度生活的一年时间里，听说了不少流行的迷信。例如，结婚的两个人要先看星座是否相匹配，否则不能结婚。又如，如果在所爱的人脸上或脖子上点上一个黑色记号就能避免其“邪恶之眼”带来的坏运气。迷信已经深入到印度人的日常生活里，印度人认为在日落之后剪指甲和头发、刮胡子或是缝衣服都是不吉利的。晚上打扫房间也是很晦气的。

如果说上述有些迷信作为一种风俗文化可以被理解。但像“寡妇是会带来坏运气”、“来例假的女人是不洁的”和“还有吃双生水果的女人就会生双胞胎”就毫无科学和逻辑可言了。

而达波科尔所反对的黑巫术危害性更大，常常打着“通灵术”驱魔名义对病人和弱者实施伤害；让患病的人们绑上绳子，或者被蛇、狗、蝎子咬来代替药物治疗；如将一些妇女视为女巫，逼迫她们裸身游街并进行殴打；还有的“黑巫术师”声称能通过“下降头”给别人带来厄运，或者实施一些令人发指的江湖巫术来“治疗”不孕，或“改变”胎儿性别。最极端的黑巫术便是活人献祭、试图通过杀死幼童找到财宝或用他们的血来获得好运，在黑巫术的愚弄下，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妇竟然为了怀孕杀死5个小男孩，类似的事件在印度一些偏远地区并不罕见。

达波科尔的《反迷信法案》还明确反对几种在马邦非常流行的迷信和黑巫术。例如，以拥有超自然能力的名义进行各种提供骨灰、护身符和幸运物的魔术仪式；以驱魔的目的来驱逐邪恶鬼魂；自称拥有超自然能力，自称自己是神的化身来欺骗民众等。这些迷信行为将受到该法案的威慑和严厉惩罚，从事迷信活动将被定义为可审判并不可保释的犯罪行为。

《反迷信法案》切断一些人的财路

《反迷信法案》巧妙地避开了定义信仰和反信仰的敏感部分，而将主要针对在乡村地区欺诈无知民众的江湖术士和冒牌医生。达波科尔认为，继续相信迷信和黑巫术将阻碍印度的发展，印度需要一部与无知、非理性开战的全国性法律。

在其遇害前的三四年里，达波科尔一直奔走呼吁，希望马邦能够通过《反迷信法案》，但波折不断，在去年12月底，马邦政府承诺在最后一个季度的议会中通过该法案，但后来证明只是空头承诺。

就在他死前几周，达波科尔还抱怨道，该法案几次出现在该邦议会的会议桌上但至今仍未被考虑加入立法，他控诉马邦首席部长查文在该邦封杀进步思想。最终，这名坚持不懈的反迷信斗士以他的不幸死亡获得了些许补偿——在他死后一天，马邦政府通过了“反黑巫术和反迷信条例”，并计划在该邦冬季议会期间引进《反迷信法案》进行讨论。

但据知情人称，《反迷信法案》成为正式的法律还得获得议会的同意。实际上，印度教的重要寺庙都由政治家或有权力的人直接或间接控制，这部法案的通过必定对他们造成冲击，法案反对利用所谓“神迹”来获得商业利益，显然这会切断一些人的财路。因而由于他们的反对和游说，“反黑巫术和反迷信条例”中删减了不少《反迷信法案》中的内容，而条例变法案的前路仍旧讳莫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