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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烂尾了该怎么办” 一个人的昆曲“百家讲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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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0 04:1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要是烂尾了该怎么办”
                                                 一个人的昆曲“百家讲坛”.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李邑兰  
发自:上海 2013-06-07 12:04:52

s974.jpg 2013年4月5日,赵云健的学生在上海顾村公园表演昆剧《游园惊梦》。如何让学生真的爱上昆曲,让老师讲真的精华,叶肇鑫的办法是请名家像解剖麻雀一样,用两三个小时解剖他们表演过的一场经典折子戏。 (CFP/图)

搞文学的白先勇做了青春版《牡丹亭》,搞金融的票友叶肇鑫自己出资,请昆曲名家口述经典折子戏,做了私家版的“百家讲坛”。

岳美缇说,把平素鲜有交往的同行捏在一起说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者至少“要国家来做才能做到”:“这是昆曲界六百余年历史头一遭。”

“没想到,这事竟然让一个圈外人、‘个体户’做成了。”72岁的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小生岳美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圈外人”名叫叶肇鑫,今年68岁,他既不是昆曲艺术家,也不是昆曲研究者,只是一位普通的昆曲“票友”。但他却做了一件昆曲界的“大事”——2010年1月起,他拿出自己积蓄的三分之二,还抵押了一栋房子,筹得近500万元,将29位分属全国7家昆剧团、生旦净丑不同行当、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的一流昆曲表演艺术家集合在一起,以“一人一说,一戏一题”的方式,让艺术家们说了一出昆曲“百家讲坛”,口述他们演绎的经典传统折子戏。

“这是昆曲界六百余年历史头一遭,在戏曲界也从未有过。”岳美缇说,她原本认为把平素鲜有交往的同行捏在一起说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者至少“要国家来做才能做到”。

2013年5月28日,“说戏”工程从计划筹备到竣工、出版历时五年,叶肇鑫真的做成了。艺术家们说的109出折子戏变成了110张光盘、500多小时影像资料和150万字文字资料,汇成“活文物”《昆曲百种·大师说戏》。叶肇鑫再次出资100万,委托出版社启动《大师说戏》的出版工作。

“白先勇做青春版《牡丹亭》做成了,他是圈外人,做文学的,有些事非昆曲界人士来做,视野会不一样。”叶肇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老学生很不满意

叶肇鑫原是金融界出身,在香港工作了几十年。2006年,他退休十年的时候,从报纸上偶然得知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在举办昆曲讲座,岳美缇、青春版《牡丹亭》总导演、昆剧表演艺术家汪世瑜等人,都是讲座的客座教授,他决定报名,混迹在一群大学生中间,从第一节讲座开始,连续听了两年,170多堂课,老师们都认得了这位“老学生”。

“我是学数学的,我讲真理,我看学生状态很差,大多都是冲着挣学分而来,不是真的热爱,老师也没有把精华讲出来,讲10分钟看视频,没有什么所以然。”2008年底,叶肇鑫请汪世瑜吃饭,把这一席话倒给汪。他提议,能不能像解剖麻雀一样,请艺术家们用两三个小时去解剖他们表演过的一场经典折子戏,每个情景、每个动作,他们是怎么思考的,再把这个讲解过程录制成影像,“这是可以传世的”。

提议得到了汪世瑜的赞同。2009年下半年,在汪世瑜的牵线下,叶肇鑫和曾与白先勇合作过青春版《牡丹亭》的苏州昆剧院院长蔡少华、浙江昆剧团研究部主任朱为总坐到了一起,四人组成了一个筹划委员会,汪世瑜担任艺术总监,打算做一个“大师说戏”工程,请昆曲艺术家们说100出昆曲传统折子戏。

怎么“说戏”,谁都没有经验。大家列了很多方案,首先的想法是做成“文艺版”,就是艺术家在一边讲,青年演员在另一旁照着做示范,带音乐,再开唱。方案很快遭到了艺术家们的反对,“我们讲了20年的课,只有演戏,没有说戏,我们希望正正规规,再好的学生我也不希望他在旁边骚扰我。让我把这堂课讲完。”

另一个想法是做成访谈体,一问一答的形式,“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很轻松,你访问我10个小时我都不害怕,根本不需要备课。艺术家们50年经验还不够你10个小时?”最后,叶肇鑫决定放弃这样轻松的方式,做成“文献版”,就是端端正正,让艺术家从头到尾把一出戏讲清楚,旁边不会有任何干扰。说一出戏,艺术家们有时会准备两三个月。

为了推动“说戏”启动,叶肇鑫拿出50万元,先请几位艺术家试试,后续资金由苏州昆剧院筹措。

2010年1月,昆曲界有名的“红脸关老爷”侯少奎在苏州昆剧院的一间旧剧场内说了一出《单刀会·刀会》,“大师说戏”工程正式启动。侯少奎出身于梨园世家,父亲是著名京剧、昆曲表演艺术家侯永奎,曾多次为毛泽东、李宗仁表演。1975年,侯少奎录制了戏曲电视片《林冲夜奔》,毛泽东看后兴奋地说:“后继有人。”

s975.jpg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计镇华、张静娴、梁谷音、岳美缇、蔡正仁。 (庞林春/图)

“这个事情是无底洞”

“说戏”进行了两个月,四五个艺术家说了十几出戏,50万就用完了。“说戏”工程眼看要成为“烂尾楼”。一些原本答应“说戏”的艺术家萌生了退意,“这个事情是无底洞,真的做不成”。

学数学的叶肇鑫盘算了一番,做100出戏,算上人工、讲课费、场租、摄影摄像等等,500万应该够了,于是他决定独自担下“大师说戏”工程的投资,担任制作人。怕钱不够,他将家中的房子拿去银行做了抵押,“为了给大家信心,说明我不是那种拍拍屁股跑的人”。“说戏”得以为继。

2010年4月,岳美缇入伙,说的第一出戏是《占花魁·湖楼》。这出戏说的是北宋末年,汴京莘瑶琴逃难被骗至临安,后沦落做妓女,改名王美娘。卖油郎秦钟积银求见,殷勤服侍醉归的美娘。美娘受富公子欺辱投湖,得秦钟相救,自赎从良,二人结为夫妇。岳美缇在戏中饰演的“卖油郎”形象深入人心。

每次录影前,叶肇鑫都会专程从香港飞到苏州,与次日“说戏”的艺术家吃顿饭,聊聊对方讲什么。“他虽然是圈外人,但对每个人都能有很多精彩的点拨。”岳美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聊起“卖油郎”时,叶肇鑫告诉岳美缇,“把你演戏的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背景给挖出来。你的老师怎么传给你的,你怎么传下去,这是一条线;第二条线从扮相开始,为什么这里要化浓一点,那里化淡一点,这个头饰为什么是这种,你出来第一步是怎么跨的,为什么这么跨。”范围一定,岳美缇一下觉得有很多话想讲。

“卖油郎不是书生,所以他跟书生走路时的姿势是不一样的,老师当时教我的时候,只是教了动作,他说这个卖油郎的脚步跟所有人的脚步不一样,以前有一个老艺人走绝了,怎么绝?老师也没看见。这给了我一个可能性,我去探索走路的方式。小生传统走路是走丁字步,我就放在八字步上,两个脚打开,这么就更稳一点。小生本来膝盖要软,走每一步很轻盈,很飘逸,卖油郎也要膝盖软,他要挑担卖油,有重量,所以他两个腿一沉,一个八字脚一沉,就一点点找他的韵律。”一路说下来,岳美缇有了信心。

另一段戏,岳美缇说的是《西楼记·楼会》。这出戏讲的是昆曲里司空见惯的公子哥跟青楼女子门户不当的恋爱故事。为了“说戏”,岳美缇准备了大量材料,摄像机一开,她就拼命背起材料来。

叶肇鑫坐在台下,表情渐渐不对劲。“我不要你背,我要你讲。我看到你没有思考,只看到你在想下面背什么字,你没有感染力,没有激情。没有思考,语言再漂亮,也是空洞的。”

岳美缇恍然醒悟。岳美缇对叶肇鑫的信任在说戏与日常交流中慢慢建立,“他应该有点钱,但是他每次参加《大师说戏》录影,都是坐火车到深圳,再转飞上海,为了省钱。但对我们,他总是安排专车从上海等地接送我们,不让我们挤动车。他既像我们的书记,又像我们的团长、导演、艺术总监。”

另一位昆曲名小生石小梅,在“说戏”录制中哭了五次。石小梅师承著名昆曲表演大师沈传芷,沈晚年中风,石小梅照顾了三年。沈辞世前,将石小梅叫到跟前,告诉她,自己还有一个压箱底的戏没有传,现在把这个戏给她讲一讲。昆曲行当,总有一些戏老师是不传的,一般过年时演一场,赚个客满,演完收场,这是饭碗。昆曲失传跟这个传统也有一定的关联。

这出戏名叫《连环记·小宴》。沈传芷亲自教授石小梅三月后,就辞世了。学成后,石小梅有一次上台表演,演完后,另一位演《小宴》起家的小生跑到她家里砸场,说道,你就留一口饭给我吃吧。后来,石小梅表示,这出戏一辈子都不碰了。叶肇鑫几度登门之下,石小梅终于同意说戏《小宴》,说一段哭一段。“不能让沈老师的绝技失传。”她告诉叶肇鑫。

昆曲净、红生艺术家方洋准备“说戏”的过程颇具代表性。“说戏”定下规矩,艺术家们讲演时必须不带草稿,脱稿讲解。年过七旬的方洋拿着讲稿,到了苏州才知道这规矩,急得连续四天只吃面包,不睡觉,就一张纸放在桌上,想到什么写什么。站着“说戏”两小时,结束录影后,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虚脱之下,出了一身大汗。

75岁的姚继荪是著名昆剧丑角,在说了一出《艳云亭·痴诉点香》之后,他并不满意,连续两天睡不着觉,第三天给叶肇鑫打电话,希望重讲。返工,意味着所有人工成本翻倍。姚告诉叶肇鑫,一万元讲课费他宁愿不要,用来贴补返工的成本。“他退休工资一两千元,这一万元是个大事,相当于他五个月的退休工资。”叶肇鑫说。

“收归国有”?

“说戏”工程一度起用的是南京、杭州的昆曲演员,是个人行为,“体制内”的昆曲团并没有参与其中。一些昆剧团的著名昆剧艺术家碍于组织影响,并没有答应加入“说戏”,这让“说戏”一度遭遇瓶颈。

昆剧团起初也并不支持艺术家们去“说戏”,我们的资源怎么让一个外人去做?岳美缇问,那我们自己什么时候做?团里回复,要有计划,此后就没了下文。

2010年9月,在岳美缇带领下,叶肇鑫敲开了上海昆剧团的大门。他和岳美缇与团长郭宇一起聊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悲剧,我们这一代会不会重演?每个人都要给历史一个交代。”此后,上海昆剧团成为叶肇鑫“说戏”工程的积极支持者。

“剧团做不了(‘说戏’工程)。各个剧团都有自己的利益,或者自己的名分之争,你不做,我不做,结果大家都不做。”岳美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大师说戏本身应该是政府行为,不该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所为。”“说戏”进行到尾声,海内外昆曲界这样的声音就从没有停止过,也惊动了文化部。

2011年11月,29位昆曲艺术家,109出传统折子戏的《昆曲百种·大师说戏》录制完毕。2012年底,叶肇鑫接到文化部指示,支持《大师说戏》的出版,文化部会用多买书的方法对这一民间行动表示“肯定和支持”。

2013年5月28日,《昆曲百种·大师说戏》在上海启动了出版工作。出版采用按需定制的方式,也就是客户先提交订单,出版社根据定量进行印制。110张大师说戏光盘,售价不超过1000元,相当于每张光盘售价不超过十元。“我们把皇冠上的那颗宝石轻轻地,慢慢捧了下来,现在要还给社会。”叶肇鑫说。

竣工当天,叶肇鑫要妻子陪他去一趟上海。妻子只知道他赞助了最初的50万元,当她得知原来是把家里的钱几乎全部拿了出来之后,哭得很厉害。后来她感慨地问叶肇鑫:所有的艺术家都支持这个工程,陪着你把它做完了,如果烂尾了怎么办?


发表于 2013-6-10 05: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最喜欢的就是昆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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