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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4 05: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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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人,圣经与基督教的产生:第六章 考古与《圣经》较真
6.4c 兜不拢的出埃及
把出埃及的时间定在公元前1250年前后,还引发新的疑问[14]。那是拉美西斯二世统治时期,也是古埃及帝国的鼎盛时期,伽南正处在埃及的控制之下。拉美西斯自己就曾带兵在经过伽南好几个来回,远征幼发拉底河边的叙利亚。希克索斯王朝被赶走之后,埃及人就对伽南、叙利亚来的亚洲人存有戒心,对游牧民族进入下埃及有严密的监控,考古挖掘还发现过写在莎草纸上的记录,什么部落,从哪儿来,到哪里去,等等。西奈半岛的北部,沿着地中海沿岸,有一系列埃及军队的堡垒,备有谷仓,水井,有随时待命的战车,护卫这一条连通埃及与伽南的战略要道,确保其畅通无阻。西奈半岛本身并不是很大,从埃及跑出来的奴隶,特别是大队的奴隶,很难躲过这些守军的围追堵截。
偏偏在出埃及记中,讲到踏上征途的人数单是“步行的男人约有六十万”[15]。这其中还不包括妇人与小孩,以及“许多闲杂人”。现代西方学者对数字比较认真[16],照此估算,出埃及的总人数有约两百五十万人。如果十人一行,两行之间一米的距离,这一支队伍从头至尾的长度要达到250公里。走过任何一个关口,都需要八九天的时间。这么一大群人,怎么可能逃出西奈半岛北部沿海埃及守军的追捕?况且,现代学者对古埃及在公元前1300年间总人口的估计,也就只有两百八十万人。以色列人这一走,埃及就只能留下三十万人。而以西奈半岛上荒凉缺水的自然条件,根本支持不了上百万人。按现在的人口统计,整个半岛上的游牧人口只有约四万人。时间倒退一百年,到条件更差的十九世纪末,这一数字要减到五千人以下。《圣经》中的数字,可以说是夸张到一点边都没有。
出埃及记中还说到[17],当时以色列人之中有两个接生婆,还给出了俩人的名字。法老命令二人接生时看见男婴要将其处死,以控制以色列人快速增长的人口。两百多万人口,相当于我们一个大型省会级的城市,只有两个接生婆,怎么可能忙得过来?不过倒是有人把这一描述倒过来读,估计在埃及的以色列人最多只有一个村子的规模,大概也就只有数百人而已,两个接生婆就够了。
按照《圣经》的描述,出埃及之后的以色列人在伽南以南的西奈半岛上漂泊,内中倒是给出许多具体的地名,还时常与故事内容有所关联[18]。这些总数算起来有三四十个的地名,却几乎都无法在地图上指认出来。也因此出埃及走的到底是哪一条路径,在不同论者之间有很大差异[19]。考古学家们在西奈半岛上做过许多探查,找到了半岛北部地中海沿岸的埃及堡垒,甚至找到过零散的游牧部落在当地扎营的痕迹。可是这些痕迹的时间,要么就在公元前2000年之前,要么就在后来的希腊帝国或是拜占庭时期(公元前300年之后),偏偏是拉美西斯二世生前生后那几百年,什么都没有。在西奈半岛的荒原上,以色列人只漂泊了一年多,没留下什么痕迹或许可以说得过去。其后,他们在西奈东北接近伽南的绿洲加底斯周边停留了38年。这一地点,倒是被考古队指认出来,还做过好几次仔细勘查与挖掘。当地的确是有人住过,但是时间却在公元前600年之后(晚铁器时代)[20]。
从宗教上来说,出埃及途中意义最为重大的是西奈山。以色列人在山前扎营有一年多,与上帝立下意义非凡的圣约,为金牛崇拜闹了一场流血的路线斗争,花大气力造了约柜与供上帝下凡的会幕。可是这么重要一个地点,《圣经》本身的说法就前后不一,有时说成“西奈山”,有时又说成“何烈山”。有的学者认为这是同一座山有两个不同的称号,也有的学者认为这是两座不同的山。至于说“西奈山”的具体位置,没有哪个严肃认真的学者可以在地图上做标定。西奈半岛南端那座供信众朝拜,游客观赏的西奈山,只是罗马皇帝君士坦丁的母亲,海伦纳皇太后在圣灵的鼓舞之下随手一指而得来的。在当地的圣卡瑟琳修道院附近,现代考古队做过多次考察,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现[21]。当然,考古有没有发现,对一般的信众没什么影响。每年到修道院来朝拜的信徒们,依然是络绎不绝。
出埃及记中另一个著名的故事是分开红海让以色列人逃生。一般的《圣经》译本之中(不论是中文还是英文),都说这一奇迹发生在“红海”(Red Sea)。但是学术性较强的著作中,却会提到另一种译法,说成“芦苇湖”(Reed Sea)[22]。两种译法都各有支持者,而具体在什么地点,也是没人说得清。
综上所述,摩西与出埃及,到底有几分的历史真实?具体来说,出埃及发生在什么时间,走的是什么路径,有多少人员?这些问题统统都没有明确的证据或答案。甚至连摩西的名字,身世,都有可议之处。从考古证据上来推测,出埃及如果确有其事,则应该发生在公元前1200年间,只能是人数不多的一小股或许从埃及跑出来,在西奈半岛上出没过,这些人可能对后来以色列部落的宗教信仰有过重大影响。就连这样的说法,也只是没有有力证据的假说而已。有的学者干脆就认为“摩西”只是传说中的人物,而不是历史中的人物。
也许读者会问,既然这整件事都不见得有历史的真实,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笔墨介绍其人其事?这是因为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传说对后世的影响,往往比历史的真实来得更大。其实,只有进入现代之后,历史的真实才成为大家读书时认真考虑的一个问题。而且,如果出埃及完全是虚构,也会带来一个问题:圣经作者为何对这件事如此重视,以至后来整个犹太教的清规戒律都要追朔到摩西身上?这里不妨引述一位英国历史学家,更为强烈的表述[23]:“某些评论家认为,根本没有证据表明摩西历史的真实性。我们要是觉得陶瓷碎片比一个民族的记忆或是远古的文字记载更有意义、更为可靠的话,那么这样说可能是对的。但是,这位伟大的律法制定人对希伯来人的精神上的影响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到头来我们只能把它归因于一个给现代人留下不可磨灭印象的人物。即使没有关于摩西的记述流传下来,也有必要假设一个像摩西一样的人物,用他的行为来解释希伯来民族及其独特的文学、律法、伦理以及宗教法规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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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节注释:
[1] 参见5.1节。
[2] 参见Hershel Shanks, ed., “Ancient Israel”, p.25-28 (Prentice-Hall, 1988)
[3] 参见4.16
[4] 参见创世纪26,出埃及记13:17,23:31的例子
[5] 参见5.2节
[6] 出埃及记4:11
[7] 参见创世纪46:28-47:6,出埃及记8:22,9:26
[8] 参见Michael D. Coogan, ed., “The Oxford History of the Biblical World”, p.64-66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1);出埃及记7:19
[9] 参见Donald B. Redford, “Egypt, Canaan, and Israel in Ancient Times”, p.258-263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2)
[10] 参见4.9节
[11] 参见4.13
[12] 参见J.M. Miller and J.H. Hayes, “A History of Ancient Israel and Judah”, p. 65-67 (Westminster Press, 1986)
[13] 参见4.15
[14] 参见Israel Finkelstein and Neil Asher Silberman, “The Bible Unearthed”, p.59-61 (The Free Press, 2001)
[15] 出埃及记12:37
[16] 参见Michael D. Coogan, ed., “The Oxford History of the Biblical World”, p.69-70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1)
[17] 出埃及记1:15
[18] 参见出埃及记15:22-27,17:7,民数记11:3,20:13等等
[19] 参见图五十三,上面色画出来的可能路径已经有五条之多。
[20] 参见Israel Finkelstein and Neil Asher Silberman, “The Bible Unearthed”, p.61-64 (The Free Press, 2001)
[21] 参见Israel Finkelstein and Neil Asher Silberman, 同上,p.326-328
[22] 参见Bernhard W. Anderson, “Understanding Old Testament”, 3rd ed., p.68 (Prentice-Hall, 1975)
[23] 引自罗斯原著,黄福武、王丽丽等译,“简明犹太民族史”,页7-8(山东大学出版社,19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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