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長征故事

livefreakss

紀念長征七十周年，比起紀念抗戰勝利要名正言順得多。長征是黨史悲壯的一章，張戎及夫婿的《毛：不為人知的故事》對若干長征故事「去神話化」，從歷史文本而論頗具意義。但在本朝宗廟的嫋嫋香煙之中，長征被圖騰化亦在所當然。是「逃亡流竄」還是「戰略轉移」？是「北上抗日」還是「尋找蘇聯靠山」？那都並不容分說，因為歷史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
其實「去神話化」並無損長征的史詩意義。畢竟連西方人的概念對二萬五千里長征也相當欽佩。更有緬懷中國革命的兩個「洋憤青」，沿紅軍的足，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完了全程。他們除了滿腹崇敬之情，也說了句大實話：「長征沒有二萬五千里這麼長，大概一半都不到。」殊不知，連這樣實話也不能實說。兩個洋鬼子遂被罵得狗血噴頭，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筆者有一家九曲十八彎的親戚是長征幹部，因為太疏遠而從未謀面，不過他的下一輩和我是有來往的。這位老紅軍是閩籍，屬中央紅軍，從瑞金出發開始長征。他現仍在世，卻已離不開病榻，無法出席胡錦濤等黨國新銳所主持的紀念盛會了。《中國青年報》自去年起就在連載長征老戰士的回憶，這位閩籍老人幾次接受專訪，其口述故事沒有一次能刊出，因為他說的都是大實話──記者問他爬雪山過草地時，有沒有吃過樹皮草根？他說：「沒有，吃不飽怎能走路和打仗？糧食沒有了就殺馬和獵殺犛牛。」殺馬倒也罷了，犛牛是藏人養的，那地方地廣人稀，犛牛也不用管，但它們是有主人的。誠然那是非常時期，但正是第一方面軍首次過草地時的若干行徑，造成了第四方面軍後來三番兩次過草地時籌措糧秣之極度困難……

筆者在海南島當過知青，曉得瓊崖三位「第一夫人」的故事。在孫夫人宋慶齡和蔣夫人宋美齡之外，劉少奇的第三任妻子謝瓊香（謝飛）亦為文昌人氏。她是中央紅軍隨隊長征三十名女性之一，據她回憶，當時奪路而逃的紅軍已無力收容掉隊者，誰走不動了被抓住殺頭活埋都只能認命了。謝飛也算死逃生，部隊已過大渡河，落伍的她半夜攀援鐵索橋一寸一寸地爬過去……此後的雪山草地，她都是與賀子珍合蓋一條毛氈。不過，謝飛回憶她初見劉少奇，是要求劉給她和賀子珍僱個挑行李的民工，劉照辦了。可見其時紅軍不缺銀元，而且沿途也一直僱用挑夫代勞。
紅軍到達陝北，謝飛始與劉少奇結為夫婦。後劉棄謝，迎娶新四軍「軍中之花」王前；離異後又娶，再離異……而第六任妻子才是王光美。
謝飛後來的遭遇令人感慨繫之。一九五九年，謝飛時任中央政法幹部學校副校長，她回了一趟闊別三十年的海南故里，其時哀鴻遍野，鄉親餓得直翻白眼。謝飛為此痛哭一場，對隨行秘書傾訴，她怎也不能相信肥沃溫潤的家鄉文昌會餓得死人，連軍閥、國民黨時期也未曾有過這種事。秘書其後在「反右傾」中揭發謝飛，令她從副校長淪為打雜的校工……文革時謝飛被秘密逮捕，要她指證劉少奇是叛徒。謝揭發了劉的「生活作風」問題，卻咬定劉少奇從未被捕過，何來「自首變節」？於是她被關押了六年之久……
謝飛還活，今年九十三歲了。不知道她有無出席胡錦濤主持的紀念盛會，也不知道她是否長征女兵中最後的存活者，但她那代人的革命信念已走進歷史，化為宗廟上的浮雕，而跟光怪陸離的現實中國幾無關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