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息大盜(楊懷康)

livefreakss

零息大盜
2010年06月17日
鄙人謹此莊嚴預測：在可見的將來，利率勢必趨升。何以如此有信心？當下全球利率貼近於零，跌無可跌，往下去除了往上攀升利率又豈還有別的去向？
零息局面乃○八年金融海嘯的後遺症，這個大家知之甚詳矣。以當下的經濟境況——美國就業情況未見起色，歐洲為債所困，日本政壇群龍無首——要此等所謂先進國家制定出立竿見影、即時殺出困局的政策又豈不難矣哉？真的，沒有人知道這個零息局面還要維持多少時日；即使聯儲局主席伯南克亦茫無頭緒。
類固醇般的回魂丹
零息政策跟金融海嘯有何相干？對瀕於倒閉的金融機構而言，零息政策猶如類固醇般的回魂丹也。沒有這劑特效藥，花旗集團、美國銀行般的巨無霸便返魂乏術矣。果如此，那對美國以至全球經濟又會是個怎麼樣的衝擊？可是對一眾靠吃息度日的老弱退休之輩而言，零息政策則跟強搶財富無異也。劫老弱退休之輩以濟巨無霸金融機構，那不是一般人認同的公義之舉吧？
零息政策何以猶如強搶財富？這個說法並非鄙人始創的。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初，海耶克的入室弟子蔣碩傑老先生（ 1918-1993）一再鞭撻當時台灣增加通貨融資、人為壓低利率的政策，斥之為鄧通「五鬼搬運法」，是赤裸裸的「竊盜行為」。蔣先生口中這個鄧通是何許人也，他如何強搶財富？
蔣教授說的鄧通是漢文帝（ BC202-BC157）內宮的「佞幸」。據《史記》說，他本來是四川一個撐船的艇家，（不成是鄧小平的先祖？！）他老爸改名有道，由是給文帝選入內宮，（「唔怕生壞命，至怕改壞名」這個傳統智慧是有其道理的）。
話說文帝發夢，在夢中他想登天而不成功，「有一黃頭郎往後推之上天。」那個時候的艇家都頭戴頂黃色的帽。文帝醒來，見到鄧通這個黃頭郎艇家，問他的名字，知道他「姓鄧氏，名通，文帝悅焉」——鄧通者「登而通天」的諧音也。

漢文帝讓鄧通印銀紙
司馬遷把這個鄧通位放在《史記》「佞幸列傳」之首，他巧言諂媚的本領如何恐怕也不必細表了吧。可以肯定的是，他諂媚之道絕不止於巧言而已。文帝問鄧通：「天下誰最愛我者乎？」通曰：「宣莫如太子。」文帝有膿瘡，太子來問候他，文帝叫他吸吮膿瘡，而太子「色難之」。但這個鄧通呢？「常為帝唶吮之。」親生兒子也感到難為情的噁心事，鄧通樂此不疲，那又焉能不取得文帝的歡心？
贏得文帝的寵倖歡心有什麼好處？文帝找人替鄧通看過相，說他會「當貧餓死」。文帝覺得這個說法荒謬：「能富通者在我也。何謂貧乎？」於是便賜鄧通一座銅山，讓他自鑄「鄧氏錢」——也就是印銀紙了。
文帝既然賦予鄧通印銀紙的權利，他是否免於相士所說的因貧而餓死？文帝在生，他印銀紙，沒人管得他；可是一旦文帝駕崩他又怎麼了？他給人告發印銀紙——「徼外鑄錢」——被繼承文帝的景帝抄家，應驗了相士的說法，「竟不得名一錢，寄死人家」。

五鬼搬運法
鄧通印銀紙如何成為蔣教授說的「五鬼搬運法」的「竊盜行為」？他是這樣說的：
假使有人既不從事生產或服務，又不肯以適當之代價向人告貸，而私自製造一批貨幣，拿到市場上來購買商品，那就等於憑空將別人的生產成果攫奪一份去了一樣。這不是和竊盜行為一樣麼？而且這種竊盜行為是極神秘而不露痕迹的。它能夠不啟人門戶，不破人箱籠，而叫人失去財物。吾人不妨戲稱之為「五鬼搬運法」。
不啟人門戶、不破人箱籠而取物，那當然是魔術戲法了。在舊社會確又有不少術士託五鬼之名，靠這樣的把戲招搖撞騙。何為五鬼？一如五行、五穀、五倫、五官等的稱謂，並不是有五隻不同的鬼怪，而是個籠統的說法而已。蔣教授所說以「五鬼搬運法」攫奪財富——尤其是拿那些別無收入、靠吃積蓄度日的老弱者為對象——不正是今天零息局面的寫照嗎？三十年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令蔣教授如斯大動肝火？他的「五鬼搬運法」是衝着什麼人而來的？

低息救市
當時的台灣為美國的經濟衰退拖累，出口不前。（那個時候的台灣也是個世界工廠啊！）怎麼辦？台灣的銀行大都為國營的，當時的業界由是向官家施壓，壓低借貸利率以為救市，情況跟金融海嘯觸發的救市行動並無二致。這是第一步。
壓低利率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幅增加放貸融資；持之以時，這個措施的必然後果是物價持續的普遍上升——通貨膨脹。
在蔣教授來說，「五鬼搬運法」有個下集——「金蟬脫殼之法」：通貨膨脹削弱貨幣的購買力，結果向銀行借了錢的業界只須拿貶了值的貨幣歸還欠下債項。出口賺的是美金外匯，台灣通貨膨脹，外匯收益又焉能不相對升水？如斯這般，整體社會的財富不便不動聲色的搬到他們的戶口去了？
低息放貸既為官家的優惠措施，要不是跟國營銀行有特殊關係又豈會輕易取得貸款？顯而易見的是，由國營銀行來低息救市則無異於間接助長官商勾結，打造貪污作弊的溫床。故此蔣教授提出「五鬼搬運法」、「金蟬脫殼法」後，台灣的業界大有反彈，甚至「經營之神」王永慶當時亦自我對號入座一番云云。


刺激炒風
間接助長官商勾結亦非低息政策的唯一後果——甚至不是最壞的後果。據蔣教授說，更要命的是，「銀行的利率壓低了，人民自然逐漸不將其儲蓄存入銀行，而自己直接拿去投資在實物（如房地產、黃金、外匯）等不生產的資產上去了。銀行為維持其對公私企業界之融資，不得不日益依賴增加貨幣供給（即「赤字金融」）為手段。結果通貨膨脹自然每況愈下，遑論穩定物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