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蝉：《真结婚与假结婚照》

源济

真结婚与假结婚照

柳蝉

　　七年前结婚时，虽然没有潇洒到不摆喜酒的地步，结婚照却是没有拍的。其实摆喜酒也是我贪便宜才摆的，说穿了结婚也是贪便宜才结的。

　　餐馆老板安迪，在圣诞节前两个星期，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几个单身女孩，好象我们一个都嫁不出去似的："你们中间如果有人能在圣诞节之前结婚,我给你们打六折。"

　　我最大的毛病就是贪便宜，看见商店里有大减价是绝对舍不得放弃的。因此家里堆满了清仓大减价时买回的衣服和皮鞋。大部分的垃圾衣服买回来后都不喜欢，从来也不穿一次。皮鞋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没有一双合脚的，到现在还有一箱子在地下室放着呢。

　　现在看到小气鬼安迪居然可以破天荒打六折，大家都当一句玩笑话，因为几个女孩中间，只有二十岁的小韦刚交了一个男朋友。其他人确实是连男朋友的影子都没有。况且小韦正在和男朋友吵得不可开交，就等于没有男朋友。

　　我是中间年龄最大的一个，应该过了婚嫁年龄。安迪开玩笑时我总是他的开刀对象，安排了几波相亲的人马不说,有一次还贼兮兮地问："你是不是三十二了？"我气得翻他一个白眼："谢谢，我还没有那么老。"他哈哈一乐："我说的是胸围。"我气得半死，大骂流氓。

　　回家盘算了一下，打六折，确实满划算的。要是没有打折，即使真的结婚我也不会摆酒席的。从小包里翻出通讯录，连安迪带来相亲的人在内，确实有十个约会呢。把这十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排排队，不知道怎么排。抽签，抽出来的都是癞子。有个秘密没有人知道，算命瞎子说，在我一月份过生日前如果还嫁不出去得话，这辈子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烦恼万分，去卡拉OK喝酒吧。我一沾酒就醉，醉得晕头转向地回家，已经半夜两点。鬼使神差打了个电话给五年前的男朋友，居然还没有搬家，也没有睡觉。这个人五年前不肯娶我，让我沮丧万分，从此信心尽失，变成老姑娘一名。

　　我说：我要结婚了，看在老关系的份上，通知你一声。

　　他问：你要跟谁结婚？

　　我很老实：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下星期有十个约会，晚餐排不过来，都排到午餐去了，总能挑到一个吧。

　　他沉吟半响。

　　我说：今天在卡拉OK学了一首歌，唱给你听吧。

　　那首歌是"你知道我等在你吗？"，曾经很流行，歌词大意是：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你知道我在等你吗？……被我油腔滑调地唱出来：你知道我在等你的妈妈吗？只因为你的爸爸不在家。

　　他大概看我五年没人管教，堕落成一个小流氓，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心一横："你既然要嫁人，不如嫁给我吧。"

　　我醉醺醺地说：真的？好吧，反正是有个人嫁就好，我本来想挑那个中医的，但我又不认识他，他家里来了二十几个人围观我，吓也吓死了，算了，嫁给那些不认识的，还不如便宜你。

　　第二天一早他打电话来："Is your offer still good?"(你讲的话还算数吗？)

　　我说："What offer?"(什么话？)

　　他说："关于你跟我结婚的话。"

　　我说："我有说过吗？"

　　他说："你喝醉了，不记得了。"

　　我说："真的呀？既然说过，我这人一向君子一言，驷马一鞭,喝醉酒说得话也算数的。"

　　关于在哪里结婚，有一点小小的争执，他让我搬到波士顿去结婚，我说万一我辛辛苦苦搬过去了你不结怎么办。所以我坚持他来达拉斯结婚后再搬家。

　　于是他买了一只四十块钱的小皮箱，里面装着一个SONY随身CD机，穿着五年前买的皮夹克，来到了达拉斯。我因为脸上正在长青春美丽豆，临去机场前慌慌张张去店里买了一只遮脸的帽子，可惜买得太急没有减价，花掉我四十块钱。下飞机回家，他先拿出三百九十九块九毛九买来的宝贝CD机让我听了一下。我听了后脸色大变，二话不说，赶紧把我刚刚因为减价四十九块九毛九买来的一整套音响装箱搬回去退掉，总算把帽子钱赚回来了。

　　这回轮到我去问安迪了："圣诞节前的喜酒还打六折吗？"

　　他说："当然了。"

　　我说："那好，我定两桌。"

　　他说："谁的喜酒，你亲戚的可不能打折。"

　　我说："当然是我的了。"

　　他说："我要看到结婚证才行，你亲戚朋友那么多，个个都是花天酒地之徒，为了贪吃搞假结婚可不行。"

　　我把结婚证一亮："这不是吗。"

　　他大跌眼镜。不过安迪小气归小气，讲话还是算话的，他亲自下橱。这两桌酒席，用我那吃遍全球的堂嫂的话来说："实在太好了。"因为酒席太好，菜一上桌就被一抢而空，新郎倌害羞，不好意思去抢，洞房之夜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没吃饱，能不能先下碗面给我吃。"

　　结婚后时间好象凝固一般，不知不觉七年就过去了。

　　这七年内虽说我那些留在达拉斯的小兄弟小姐妹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象什么工资升到天价，开上保士捷跑车，买房子，卖房子，结婚，离婚，回国娶老婆，娶来后性格不和打离婚，交男朋友，吹男朋友，发誓当老姑娘等，我除了添了两个女儿外，没有任何变化。七年没大出门，容颜未改，身材不变。我先生看着我在家里越捂越白，偶尔出一次门，被人当作二十多岁，刚刚走出校门的未婚姑娘，比七年前长青春美丽豆时还能招点蜂，惹点蝶，他开始紧张起来：不好，七年之痒。又没有拍结婚照，跑了都没法去悬赏。

　　于是他计划去补拍结婚照，他的理论是，我这人最爱惜东西，胜过爱惜人，如果花一千五百块钱去拍一张结婚照，我一定舍不得撕掉的。

　　正好感恩节拍结婚照减价，我们一家四口，驱车前往纽约，吃喝玩到傍晚，才跟干女儿干女婿一起踱入一家照相馆。

　　照相馆一看有两对人，热情万分，干女儿更是乘机说："你先给他们拍,拍得好的话我们也来拍。"

　　摄影师看了一眼我的两个小孩，问："你们想怎么拍？"

　　我说："随随便便拍，快一点，不要让我女儿女婿等太久，年轻人没有耐心。"

　　他说："如果你是给移民局看得话，可不能随随便便拍，他们有规定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我老公要看，他又不在移民局工作，为什么要拿到移民局去呢？

　　还是我干女儿反应快："你别胡说，他们不是搞假结婚的。"

　　我一听，明白了："对对对，我们不是来拍假结婚的照的,我们是来拍假的结婚照。"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我的绕口令，整个摄影过程中他姑娘长姑娘短地叫我，新郎倌长新郎倌短地叫我老公，搞得象真的拍结婚照似的。我更是给他逗得笑弯了腰，一度无法将拍照继续进行下去。这样拍出来的照片除了一张还可以看看，其他的都有毛病。两张闭眼睛的，一张捂肚子的，一张狐狸精式的，一张跑步姿势的。因为我曾经是短跑运动员，数那张跑步姿势的最好看。

　　拍完后已是精疲力尽，我先生说："真好玩，象免费脱口秀似的,以后每年要来拍一次。

    柳蝉

　　2/24/99 12:08pm 一稿　　

     3/09/99 10:52am 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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