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油,统治了多少人的童年?
步入秋冬,寒凉的空气里,人的意志也愈发薄弱起来,越来越无法抵抗那些直白热烈、能量充沛的食物。
譬如一碗简简单单的猪油拌饭。
焖一锅米饭,可以硬一点儿,盛到碗里,点几滴酱油,舀一小勺猪油放在上面。趁热快拌,看那洁白如玉的油脂熔化在米饭的热度里,把一粒粒大米沁得油光水滑。香甜的气味四散出来,顷刻间瓦解掉你的一切顾虑,只想一勺勺把饭吃进肚里。吃饱了抹一抹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真香啊!
这样的一碗饭,大概是全国很多人心底的“白月光”。而这碗饭的灵魂——猪油,更在整整几代人的心里与“美味”两个字挂了钩。在食用油不那么充裕的时代,买一块板油就能自行炼制的猪油成了家常饭菜里“油水”的最佳来源。在诸多常见的食用油里,猪油的香气又是最充沛的,于是刚安抚了肠胃,又勾起了馋虫。
在小时候的记忆里,那盛了满满猪油的、“全国统一”的黄色搪瓷缸子好像有魔法,无论是炒青菜还是炒鸡蛋,只要从那缸子里舀一小块白色的东西加进锅里,瞬间就能香得让人无法抗拒。猪油又能起酥,可以拿来做酥皮点心,儿时那些甜得掉渣的味觉片段里,便少不了猪油的参与。更别提童年时候,谁没有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拈一两块猪油渣吃?
花样百搭的猪油
是怎样“炼”成的?
人们常说“炒素菜要用荤油”,实在很有道理。清爽的蔬菜一遇到肥美的猪油,风味立刻得到互补,噼噼啪啪中双方的精华都得以释放,总能绽放出异乎寻常的鲜香。
东北人过冬时,总要囤上几百斤的大白菜,“炖”是干掉这些白菜的最佳方式。白菜最好的搭档永远是豆腐,两样最清淡不过的材料要炖出浓郁诱人的味道,离不开猪油。
做这道菜,不需要提前炼好猪油,五花肉切小块,现“㸆”就是。小火慢煸,五花肉滋滋冒油,铲子轻轻一推就在锅里滑动起来。眼看着锅里的油越来越多,五花肉越来越小,逐渐变黄又变焦,你知道,现在是下白菜豆腐的时候了。炒好了加汤,慢慢咕嘟着,直到白菜叶一点点变得软烂,白菜帮变成了薄薄的皮子里包的一汪水,豆腐也随着汤汁的气泡轻颤着裂开了小口。猪油的魔力开始发挥作用,让这一锅白菜豆腐的口感肥厚起来。别忘了刚才被榨干的油渣,在炖煮的过程中又重新吸饱了汤汁,吃起来有种奇妙的弹性,每咬一口都能感到浓香的汁水从肉的纹理中渗出。
日常炒菜想用点猪油,这样现煸现炼就行。但在人们心中留下更深刻印象的,无疑还是那装在黄色搪瓷缸子里的、蜡一般洁白细腻的猪油,这很多时候会用猪板油来炼。
猪板油是猪肚子里靠近内脏的大块脂肪,还没炼的时候就已经很像凝固的猪油,肥腻腻的在刀口上打滑,细心地切成麻将大的小块才好炼。炼猪油主要有两种方法,一是“干熬”,二是“水煮”。干熬出来的更香一些,但也有点儿危险,稍不注意就把油花崩得满处都是,对技术不那么自信的话,还是多加些水慢慢煮干更稳妥一些。刚炼出来的猪油是澄清微黄的,滤干净油渣,倒进缸子里不一会儿就会变成白玉一样的“凝脂”。
炼猪油常常是在冬天,新猪油炒的第一顿菜往往也和时令有关。对于江南的人来说,无疑是经霜的矮脚青最配这一缸子新猪油。脆嫩的小青菜被霜打过,味道更甜,质地也变得酥糯,猪油一炒,每一根纤维都绵绵软软,吸饱了油脂。不妨再撒上一小把油渣——不要炸得太干,微带点“溏心”最好——牙齿磕破脆皮,油脂流出来的一瞬间,是惊天动地的香,真叫人连下两碗饭也不嫌多。
当然,猪油到底配什么青菜最合适,各地都有自己因地制宜的偏好:广东人拿它炒芥蓝,川渝人则钟爱一口莲花白的脆爽,湖北人则要用猪油炒红菜薹和嫩藕。湖南人对猪油是最执着的,大概因为猪油特别能发挥“爆炒”的优势,已经成为了湘菜的一大秘诀。湖南人突破了荤素的限制,炒鸡杂、炒牛百叶也可以用猪油,不过最能体现湘菜暴烈脾气的还属一道“猪油爆炒青红辣椒”,辣得爽快,香得迷人。还可以顺手用青椒豆豉把炼出来的油渣一起炒了,出锅之后,又香又脆又带着一点勾人的辣,堪称“饭扫光”。
“素菜荤油、荤菜素油”,鱼和蛋虽然是动物性的食材,却不属于荤菜之列,也可以用猪油来烹饪。比如最日常的蛋炒饭,加些猪油可以把鸡蛋炒得更蓬松软嫩;若是蒸芙蓉蛋呢,一点儿猪油就能让蛋腥味全无,而且滋味翻倍,比香油还要好用不少。
做鱼就更需要猪油了。最经典的例子是剁椒鱼头,人们常说它出了湖南就少了些味道,就是因为外省人常常不懂得这道菜里猪油的妙用。又比如湖北人爱吃的焖烧甲鱼,如果少放了猪油,甲鱼那肥美的“裙边”就不会有软糯饱满、胶质十足的口感,风味也要大打折扣。
居住在东南沿海的人们还用“猪网油”来蒸鱼。那是猪肠子外的一层薄膜网状的油脂,和板油相比,更有一股纯粹而不可替代的香味。将它包裹在鱼的表面,入锅清蒸,蒸熟之后,网油已经全然化在鱼肉的肌理之中,满口的清爽鲜嫩之中尽是若隐若现的油脂气息,叫人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