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大白菜，让人们不再畏惧冬日的寒冷，有足够的信心迎接春天的到来。』
前两天去菜市场，看到两米长的货车正在卸货，里面装的是满满当当脆生生的大白菜。老板娘用泡沫纸箱板写着“4毛一斤，只要一颗也4毛”。
离开山东老家后，我有很多年没看到过这样的景象了，现代人早已习惯了便利的超市和外卖，平时买菜不会超过两天的量，囤菜更是几乎不可能。但这一刻，看着眼前如小山般堆叠的大白菜，山东人的血脉忽然觉醒，我被定格在了大白菜的摊位前，就像在商场里被精致的手办盲盒吸引一样，挪不动脚，走不动路了，好像我必须囤上几颗白菜，心里才会踏实。
我学着曾经大人的模样，精挑细选了三颗大白菜。晚上回家的时候，切上几片五花肉，和白菜一起炒，再熬一碗小米稀饭，热两个大包子，吃着山东人入冬后必备的三件套，身体被一种久违的亲切温暖包围了。我忽然发现，无论离家多远，仍然是这一口童年的家乡的味道，最能让人感到熨帖。
对大白菜的记忆，从我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了。立冬过后，姥姥就拉着我每天去菜市场蹲点，目的就是赶在一场大雪来临之前，囤好白菜，这是冬天最重要的事情。
在经过几天看价格、比品质的“情报打探”后，姥姥会把目标锁定，然后买上一颗回家尝尝，如果觉得还不错，下午立马打电话给我妈、我姨、我舅，大家各自带着顺手的工具，去姥姥指定的地点囤白菜。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要一颗白菜”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要么是20颗起步，要么是50斤打底，只有要的足够多，才有和商贩讨价还价的底气。一番操作后，我和姥姥用三轮车推着几十斤白菜回家，姥姥会趁天气好的时候在院子里晾一晾，然后统统搬进她的储藏室里，她甚至还专门给这些白菜们搭了一个“卧室”，用木板担成床，白菜码在上面放整齐后，还要盖上一层旧棉被，这样才能抵御漫天风雪的侵袭。
每次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姥姥都会很开心舒口气，说“这样冬天就不用愁了”。好像即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心里也不会有一丝恐慌。毕竟在姥姥的心里，这些大白菜，可是堪比黄金的存在啊。
在过去，温室大棚技术还未普及之前，北方萧瑟的冬天里，空气寒冷，土地贫瘠，能吃到的蔬菜种类非常有限。而白菜的优秀就在这时候完全体现了出来，不仅抗冻耐储存，而且能经得起煎炸烹炒等各种做法的考验，凭一己之力，扛起了北方冬季餐桌上的蔬菜担当。
如果说夏天制霸山东人餐桌的是豆橛子，那冬天的接力棒则毫无疑问要交到大白菜的手上了。
一日三餐，很难有哪一顿饭是见不到大白菜的身影的。比如山东人最喜欢吃的炝锅面，白菜就是最常见的浇头。小时候，我吃过最多的面条，就是姥姥做的白菜大虾手擀面。
姥姥会提前把虾肉剥好，切成小段。起锅烧油，先把虾头和虾皮放进去煸炒，炒出虾油，再下白菜和虾肉，等到白菜软趴下去，再倒上一壶开水煮面。这样做出来的卤汤，既有白菜的甘甜，又有虾鲜香，即使是煮挂面，味道也相当诱人。
不过我姥姥更喜欢用胶东地区特有的一种红豇豆来擀豇豆面，不同于普通手擀面的筋道，豇豆面很薄，吃起来软烂爽滑，配上煮到烂糊的白菜卤，吃的时候不需要用筷子，可以直接捧着碗沿着碗边儿吸溜着喝。很多年后，当我看到“喝面条”这个词时，才知道这是多么精准的表达。
到了年关，家家户户开始过油，炸好的炸肉、丸子、山药、地瓜等食物码放在箩筐里，最下面要铺一层白菜叶子来吸油。而这些炸好的食材，大部分的归宿，都是和白菜一起炖着吃。
做法虽然简单，却十分丰盛，试想一下在寒冷的冬夜里，喝上一碗热乎的炖菜白，是多么的舒服。所以即使在大鱼大肉的年夜饭桌上，也必须要来上一碗炖白菜，这个年夜饭才算是圆满。
白菜馅儿的饺子和包子，也是冬天餐桌上的常客，我最喜欢不是用五花肉和馅儿，而是用熬猪油剩下的猪油渣，和白菜才是绝配，白菜猪油渣馅儿的大包子，一口气吃三个都不在话下。
即使是下馆子，也离不开大白菜的身影，一道大小饭馆里都很常见的老厨白菜，是年轻时候的心头好。看上去不过就是白菜炒粉条这样简单的家常料理，但想要做好也并不容易。白菜要先片下来白菜帮的部分，过油炒软，然后再另起油锅，下五花肉煸香，粉条是提前泡发好，用酱油拌匀，最后放在里面，猛火快炒，出来后才有滋味。
小时候不懂白菜的美味，只觉得每天陷在各种“白菜料理”中，太朴素也太单一了，每天早上如约看到那一碗白菜打卤面的时候，只觉得是童年噩梦。只有当长大后，在清冷的出租屋里泡一包没有任何配菜的泡面的时候，才会懂得那一碗白菜面的含金量。
山东人不仅爱吃白菜，更爱种白菜。他们用勤劳和钻研，在这片土地上种出来了最令人骄傲的品种。
比如在国内外都榜上有名的胶州白，被鲁迅先生形容“用红头绳系住菜根”的“胶菜”，菜心儿是嫩黄色的，可以直接吃，清甜可口。这种菜心儿用来拌凉菜，和切成丝儿的炸豆腐叶子，加一点白糖醋香油来拌；或者是用白菜芯儿和海蜇头一起凉拌，都极为清爽。
暖气充足的北方屋里，大鱼大肉总不免会让人感觉油腻，这一口用白菜做出来的鲜甜美味，仿佛冰雪沁人心脾，总是最先光盘的那一个。
除了胶州白，山东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自己拿得出手的大白菜。“济南大根、唐王小根、潍县小麻叶、裴家营小根、冠县小包头、曹县高桩、肥城卷心和直筒型的利津白菜、德州香把子等。”甚至在宇宙中心寿光，现在还出现了紫色的大白菜。
在漫天飞雪的冬日里，大白菜是山东人心中的温暖寄托。几十斤白菜，以各种神奇的料理方式出现在餐桌上，可以一直吃到开春。吃完的白菜根儿，还可以泡在水里，不几天就会开出来明媚的小黄花，给萧条的冬日增加了几分俏皮。
或许，这才是人们喜欢大白菜的原因吧，在北方冬天里，作为并不多见的蔬菜，白菜带给了我们足够多的安全感和期待感。囤大白菜，让人们不再畏惧冬日的寒冷，有足够的信心迎接春天的到来。
狗仔卡
发表于 2024-12-6 08: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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