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11日，人们在宫城县仙台的一处海滩上悼念逝者。
文/廖婧雯
编辑/漆菲
当地时间3月11日下午，日本福岛县福岛市饭坂町举办了东日本大地震追悼复兴纪念仪式。仪式上，出席代表进行默哀，遗属代表致辞，并有代表献花。郡山高中合唱团进行献唱，来自相马高中的学生作为青年代表发言。悼念仪式由福岛县主办，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当天亲赴福岛出席追悼仪式，同行的还有经济产业大臣斋藤健。仪式现场虽然不接受公众参与，但开通了网上直播通道。这一天，有16个地区的地方政府举办了追思会。官房长官林芳正呼吁国民在地震发生的时间、11日14时46分，在各自所在地默哀，为遇难者祈福。◆3月11日下午，福岛县福岛市饭坂町举办东日本大地震追悼复兴纪念仪式，首相岸田文雄致辞。13年前的这一天，日本东北部太平洋海域突发9.0级大地震并引发10米高的海啸，汹涌的海浪如巨兽般肆虐海岸线，到处是断壁残垣。此次海啸对日本东北部包括岩手县、宫城县、福岛县等地造成毁灭性破坏——截至2022年3月，日本警视厅统计的死亡人数为15900人，失踪人数为2523人。
大地震同时引发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造成核电站1至3号机组堆芯熔毁，日本政府要求周边居民前往他处避难。据统计，因核事故而成为灾民的人数最多时曾达到16万余人，至今仍有2.6万余人有家不能回。福岛第一核电站位于福岛县的大熊町和双叶町，目前大熊町仍有约一半区域因为辐射量超标而被禁止进入，划为“返乡困难区域”，双叶町的类似区域占比更是高达八九成。
福岛县知事内堀雅雄日前接受日本共同社采访时称，“为了解除返乡困难区域所有疏散指示以及地区重建，我将继续要求中央政府负起责任作出努力。”他坦言存在“机组报废、处理水排海等许多课题”，主张“今后严酷的斗争仍将持续”。四轮排海期间，核电站问题频出
福岛县官网里写道：该县是全球唯一一个经历过“综合灾难”（地震、海啸和核灾难）的地方。十三年来，这场综合灾难的阴霾在福岛乃至整个日本从未消散。而今，作为核事故后续处理工作，日本政府将核污染水排海的举措更是将阴霾扩散至全球。
2023年8月24日，日本不顾国内外多方强烈反对，开始将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核污染水排放至太平洋，目前已进行四轮排海。今年2月28日，东京电力公司（下称“东电”）启动第四轮排海，共计17天，排放量为7800吨。
按计划，日本将在2024年4月到2025年3月的一年间进行七轮排海，总排放量约达54600吨，这将是2023年的两倍。排海之前，福岛核污染水已存到130万吨，要把这些水全部排完，至少需要30年。
第四轮排海前，东电及政府在核电站附近收集了海水样本，测出的氚浓度最高值达每公升22贝克勒尔，远低于700贝克勒尔的国家标准和世界卫生组织制定的1万贝克勒尔的饮用水标准。日方还请求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提供“科学依据”来打消民众的不安。针对第四轮排海，IAEA于2月29日发声明称，测出的氚浓度远低于日本的限制值。◆福岛第一核电站内矗立着大量存放核污染水的储水罐。中国常驻国际原子能机构代表李松对此回应称，日本罔顾周边国家反对和国际社会关切，已擅自向海洋排放超过2.3万吨核污染水，又于最近启动第四批排海。“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这样的方式把核污染风险强加给全世界。”
他称，福岛核污染水排海造成的外溢影响前所未有，远远超出日本领土或管辖范围，绝非日方可擅专的事务。“日方排海对国际核安全体系构成严重冲击，日方利用国际原子能机构为其背书，对机构公信力造成严重伤害。”
为了阻止排海计划，已有363名居民和渔民向日本政府和东电提起诉讼。起诉书称，排海侵犯了市民安稳生活的权利，使渔民恢复生计变得困难。要求日本原子能规制委员会取消排海许可，禁止东电公司继续将核污染水排放入海。据原告方律师团称，此类诉讼在全国尚属首次。
3月4日，福岛地方法院就日本居民和渔民要求停止核污染水排放入海的诉讼举行第一轮口头辩论。“大海不是垃圾桶！”72岁的原告方渔民小野春雄在庭审中抗议道：“我们渔民要求不要污染海洋，尽快安全完成机组报废作业，使子孙后代能继续从事渔业。”
然而，日本政府方面在答辩书中要求驳回原告的诉求，称核污染水排海“没有侵犯个人权利”，原告等没有资格提起诉讼。东电方面则要求驳回原告诉求，计划今后提出具体主张。
◆2024年3月10日，福岛县浪江町Ukedo渔港附近拍摄的福岛第一核电站。
不过，由于东电近来频频爆出问题，引发外界进一步担忧。2月19日举行的原子能监管局会议上，福岛县大熊町商工会议所会长蜂须贺礼子严厉批评道：“目前，世界各地都在关注日本将处理后的水排放到海洋的问题。非常不幸的是，东电对这个问题并不认真。”最新一起事故发生于2月7日，有员工在清洗设施时，未留意到设备内部的水管开着，结果导致含有辐射物质的水泄漏。东电推测漏水量达到5.5吨，可能含铯、锶等放射性物质220亿贝克勒尔，大部分估计已渗入土壤。当天，福岛县渔民合作社召开会议，对该泄漏事故表示质疑。福岛县水产联合会会长呼吁东电加紧解决问题。
同样在去年10月，两名工人在清洗核废水设施时因水管断落，被含有放射性物质的液体溅到身体。这两名员工的皮肤均受到污染，不得不入院治疗。
对于近来的种种事故，日本经济产业部长斋藤健承诺，政府将介入监督。他说：“哪怕是一个错误都可能让我们失去信任。我希望东电能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日本政府也将采取一切措施，确保东电做好安全管理工作。”
不仅福岛第一核电站，关西电力公司运营的福井县高滨核电站近来也发生泄漏事故。今年1月，该核电站1号机组的冷却水泵管道发生蒸汽泄漏，几小时后，另一台冷却水泵又发生了冷却水泄漏。依据公司说法，这些故障没有导致放射性物质泄漏，不会对周边环境产生影响。
同样在今年年初，由北陆电力公司运营的石川县志贺核电站出现了新的漏油事故——经确认，核电站排水口附近有2.3万升油遭泄漏。这可能是因为石川县年初发生地震，核电站变压器管道受损导致的。尽管日本政府声称，此次事故并未造成核辐射，并呼吁民众对核电站重启多加理解，但事故处理过程中依然存在信息不透明和瞒报的嫌疑。
围绕日本核电站的一系列事故不仅加剧外界对当地核安全的担忧，也让人们对日本政府的遇事态度和处理能力产生质疑。
对此，国际原子能机构派出干事格罗西等一行将于3月12日至14日访问日本，视察福岛第一核电站，检查核污染水排海情况。虽然格罗西表示将会强化检测，但这并不能让福岛民众乃至国际社会就此买账。
据日本《产经新闻》报道，日本农林水产省的数据显示，由于中国对日本的海鲜禁令导致出口停滞，2023年日本对华出口的农产品和水产品大幅减少，其中受影响最大的是扇贝——其全球出口额较2022年同期下降24.4%。与此同时，日本国内流通的扇贝数量增加，市场行情的下跌导致扇贝价格下降。虽然日本政府积极拓展其他地区市场以取代中国在海产品市场的地位，但收效甚微。
东电此前计划对因排海而受影响的各行业从业者进行赔偿，截至今年2月20日，东电已收到约260份索赔文件，对其中约40份支付了赔偿金，总额达到42亿日元，仅完成已提交索赔的15%。东电表示，目前已接到的赔偿问询超2000起。日媒估计，如果日本海鲜持续一年不恢复出口，东电估计要承担的赔偿额或达1000亿日元。
◆排海开始后，日媒报道中国停止进口日本扇贝的影响。除了渔业，短期内受到影响的还有旅游业。从长远来看，随着海产品消费量不断下降，沿海城市游客量减少等连环效应出现，日本的渔业、餐饮业、运输业等产业都将受到牵连。
事实上，渔业对日本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的贡献率没有想象中高，2022年仅为0.04%，与支柱型产业（制造业、房地产、批发和零售贸易等）差距较大。虽然相较于其他国家，日本仍是海产品消耗大国，但其渔业市场早已萎缩，核污水排海对出口造成的打击则让渔业雪上加霜。
在距离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现场约100公里的郡山市大槻町，铃木正二经营着一家传统的日式料理店正月莊，店铺官网上写着：福岛县乡土料理，菜品亦不乏日本常见的海鲜刺身等。
当问到核污染水排海是否对其生意带来影响时，铃木告诉《凤凰周刊》，本以为自己的小店会遭受影响，但实际上营业额和客人数量未发生太大变化，过去半年较疫情期间还有增长趋势。
即便如此，铃木对于政府未经当地居民同意执意排海之举仍感到愤慨。“从现实角度来说，我非常反对政府的这一做法。只不过，现实中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相信这里的渔业从业者持有与我同样的想法。”铃木说道。
早在2015年，日本政府和东电公司曾以书面形式对福岛县渔业联合会做出承诺称，得不到相关人员的理解，“不会处置”核污染水。正式启动排海举措前，岸田曾向当地渔民承诺，会承担排海的全部责任，采取必要措施，以便渔民能够在未来几十年安心谋生。然而，福岛核事故爆发12年后，岸田政府罔顾渔民反对，违背了当初的诺言。岸田解释说，“福岛第一核电站退役是福岛县灾后重建的先决条件，而将处理水排海是核电站退役的先决条件。”他对渔民们说，“我真诚请求你们理解政府的决策。”作为争取这一谅解的补救措施，日本政府实施了“科学认证”和“提供基金”两项举措。所谓的“科学认证”也就是请求国际原子能机构为其安全性说辞背书。该机构去年7月发表的报告称，日本的排海方案“符合国际安全标准”，对人类和环境的辐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今年1月30日，该机构公布了排海以来的第一份完整安全检查报告，再度指出，此次排放“符合国际安全标准”。基金则是日本政府为应对“风评被害”而设立的补助金。“风评被害”是日本的四字熟语，指由于没有根据的传言，使得人物或团体受到名誉、经济等损失。日本政府早在2021年度的补充预算中就列入了300亿日元创立相关基金，用于在排放导致海产品销售额和需求减少之际为收购和保管提供支援。2022年度进一步追加了支持渔场开拓等500亿日元其他基金。
作为核事故一方，东电还制定了因“风评被害”而进行赔偿的标准。该公司根据统计数据和其他信息，通过比较目标地区与全国其他地区的海产品和农产品价格趋势以及游客数量而“推断”出损害情况。经营料理店的铃木正二不属于东电的补助对象，但据他说，身边的渔业从业者们，每人都领到了8万日元（约合3920元人民币）的补助金。
尽管如此，当地渔民团体依然反对排海之举。日本全国渔业协会联合会会长坂本正信在与岸田会谈后表示，“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继续从事渔业。”
◆2023年8月21日，首轮核污水排放之前，首相岸田文雄与日本全国渔业协会联合会会长坂本雅信举行会谈。针对政府设立的基金，福岛县渔业协会联合会表示，渔民们并不是欣然接受的这笔补助金，而是“沉重且无奈地”接受了政府的决定。该联合会会长野崎哲表示，“为了保证一旦检测出异常数据就能让他们立即停止排放，我们会反抗到底。”他强调，国家对排海带来的负面影响负有全部责任。“只有当几十年后，废炉（原子机组的解体和撤除）结束了，福岛县的渔业得到健康发展时，我们才能说‘理解’政府了”。
日本《朝日新闻》去年在全国范围进行的一项民调显示，53%的人赞成政府的排海计划，41%的人持反对意见。虽然比起之前，赞成的人有所增加，但仍有四成以上的人持反对意见。谈到政府为防止“风评被害”造成损失而做出的努力，75%的受访者认为“不够”，比例远远超出认为“足够”的人。
在日本，无论政府还是媒体，都习惯将排海带来的影响放在福岛以及东北地区遭受的“风评被害”上面。第一轮排海开启时，媒体重点关注包括中国在内的国际社会的反应以及对日本海产品出口的限制，这些报道增加了日本其他地区民众对福岛人的同情，随之也让前者更愿意去购买福岛产的农产品和海产品。可以说，这种做法巧妙地将民众的关注点引向他处，或多或少避开了排海所带来的安全风险本身。
◆2024年3月4日，当地渔民组成的被告团在福岛地方法院诉讼首轮口头辩论期间举行抗议活动。
狗仔卡
发表于 2024-3-11 10: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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